《铁马秋风(上卷)》 第11章 免费试读
淯水设坛圣公称帝中宫正位巨君点兵
甄阜在棘阳城东门呜呼哀哉的前一时刻，从西门杀出的成丹、韩珙也将与之对阵的莽军打得四散奔逃。逃到潢水的梁邱赐等众，遇上了从湖阳赶来助战的王凤、张卬，梁邱赐逃跑时慌不择路溺毙于潢水。与主帅甄阜身首不全相比，先锋猛将梁邱赐很幸运地做了全尸水鬼。棘阳大战一举歼灭甄阜十万征讨大军，被征讨的汉军反倒通过招降和接受投附，变成兵强马壮十万大军。以舂陵兵为主的柱天都部的部兵，亦达一万余，战马八千骑。军威大振，刘乘势调兵遣将掘壕扎营，把个南阳城围个水泄不透。南阳城现任守将岑彭、副将严说派出三拨求救信使，均被围城的汉军截获。
棘阳大战大胜，使刘、刘秀的威信如日行中天。原下江兵主将王常庆幸遇到***，原新市兵主将王凤、原平林兵主将张卬心里却惴惴不安。特别是王凤、张卬，十分害怕刘日后就唐子乡闹分金、棘阳城闹分兵秋后算账，便找到与刘有隙的朱鲔、韩珙、冯涛等人，秘定了一个消弱排斥刘军中威信的连环妙计。
这天，刘在中军大帐聚会汉军偏将军以上将领，就围攻南阳城进行集思广益。以刘本意，此次聚会众将，主要目的是借围攻南阳城之机严明军纪，统一旗帜号令。他见诸将聚齐便道：“诸位将军，我汉军攻取南阳，势在必得。然南阳非棘阳，不经几番血战，恐难逾越南阳城城墙。俗语曰，披坚执锐冲锋陷阵易，众志成城克敌制胜难。为达我众志成城克敌制胜之目的，还望诸位将军各抒己见。”
王常猜得刘本意便欣然道：“治军过十万，号令出一人。立国须立主，贤者可为尊。我汉军原兵分四号，加之棘阳大战收降的降兵降将，成分复杂，号令不一。欲取南阳作匡扶汉室之基础，更需立先行立柱天都部为大汉王，借以收取人望，制定法度军纪，统一各部兵符号令。”
韩珙得知刘秀率兵攻取颍川、昆阳未回，便紧接着王常的话发难道：“‘立国须立主，贤者可为尊’，王将军所言极是。末将以为，此时若立汉景帝七世孙刘玄为帝，天下英雄必然望风皈依。如此，南阳指日可下，匡扶汉室三年可期。”
朱鲔待韩珙话音一落立即附和道：“汉景帝七世孙刘玄，现任平林军更始将军。刘玄号‘圣公’，此乃上天所赐汉家皇帝，舍之再无汉家皇帝。”
自棘阳大战结束，刘始知懦弱胆小的刘玄在小长安聚逃跑后被平林兵收留，新近才授予更始将军。其时他百思不得其解平林兵的用意，至此才知张卬、朱鲔等人早有不良居心，当下起身慨然道：“韩将军、朱将军议立汉裔刘氏为帝，情理亦通。但眼下天下纷乱，强敌四面，此时议立帝位，对匡扶汉室大业遗害不浅。”
长着晦色瘦脸、生性首鼠两端的朱鲔问：“柱天都部，您可以说说具体的遗害不浅么？”
刘恼火往常对自己很是谦卑的朱鲔参与发难，但还是耐心分析道：“天下大势，明如洞火。譬如占据青州、徐州之赤眉，拥兵三十万。我南阳立一刘姓汉帝，彼处闻知，必当也立一个刘姓汉帝。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岂不造成我南阳汉军和赤眉间的争斗火拼？何况现在王莽新朝死而不僵，天下未定，汉室遗脉自相火拼，岂不是两虎相斗鹬蚌相争，最后让王莽坐得渔翁之利？以我之见，莫若现在暂且议立汉王，待西破王莽，东收赤眉。大势初定，再从高祖后裔中推立皇帝不迟。”
偏将军刘稷立即响应刘道：“此时议立皇帝遗害无穷，我等自当议定柱天都部改称‘大汉王’为是。”
刘话语一落，王常、刘猛、邓晨等人亦推举刘改号“大汉王”。
眼看意欲操纵傀儡皇帝的阴谋就要流产，张卬突然起身，拔剑掷立于地怒声道：“我等议立你舂陵人刘玄为帝，是光明磊落的天下为公之举，亦是我新市兵、平林兵深思熟虑地定国上策，今日不容再有他议！”
王凤、冯涛、朱鲔等人也按剑起身道：“再有他议者，我等与之势不两立！”
王常唯恐汉兵因此分裂内讧，便目视刘道：“柱天都部，天下未定，皇帝只是个尊号而已。”
刘明白王常的言下之意，是劝他且把立刘玄为帝看做权益之计。刘秀、李通不在身边，自己不便据理力争，只得很无奈地屈从了王凤、张卬、朱鲔、冯涛等人。
新朝地皇四年（23）二月初一日，汉军在淯水（今河南省南阳境内白河）上沙南岸匆匆筑起一个高坛。高坛四周，遍插赤色旌旗。坛中又有祭坛、平台，台上设一铺设了黄色锦缎的“龙椅”。太阳初升，河岸聚齐万余汉军将士。王凤、张卬确定的吉时已到，告天祭地，鼓乐声细；英雄豪杰，叩首拜礼。长相猥琐的刘玄，在张卬、朱鲔的搀扶下，戴平天冠，着衮龙袍，浑浑噩噩战战兢兢坐在龙椅上接受群臣叩拜。自王凤、张卬、朱鲔、冯涛铁心拥戴自己做汉室皇帝，刘玄吃饭睡觉行走坐卧就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待到群臣山呼万岁朝贺礼毕，刘玄早在裤裆里尿了第一泡“天子尿”。好在刘玄防患于未然，提前在裆间塞了一条女用“骑马布”，再加之外面龙袍宽大及地，他失禁裤裆的第一泡天子尿并不被臣子们知晓。因刘玄此前为更始将军，登基后尊号“更始皇帝”。
更始皇帝登基，第一件事当然大封群臣。因更始皇帝是新市兵、平林兵首倡拥立，故而王凤等人大得拥立回报。依更始皇帝诏命，更始朝主要重臣是：王凤、张卬为左右丞相、爵位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为大司徒，冯涛为大司空，王常为廷尉、大将军，李轶为司隶校尉，李通为柱国将军，刘秀为太常偏将军，其余刘稷、刘猛、马武、韩珙等人，均有职授封号。依秦汉官爵，王凤、张卬位在朱鲔、刘、冯涛等三公之上。大司马、大司徒职守位同丞相，大司空掌管全国土木工程及天子祭祀。在棘阳大战中立下奇功的刘秀，只在偏将军前多了个“太常”的加号。太常的全称是“太常卿”，位次九卿之一。不过，在汉军未攻取南阳城、更始皇帝没有金銮殿之前，王凤、张卬、朱鲔、刘、王常等众臣的官爵封号都无实际意义。刘的官爵虽在王凤、张卬、朱鲔之后，但汉军的柱天都部还是刘。换个说法，因刘在棘阳大战显现了城府韬略，攻克南阳城的主帅，当下还是非刘莫属。
刘秀是在淯水设坛的前一天被召回参加刘玄登基大礼的。刘秀得知懦弱猥琐的刘玄被拥立为帝很郁闷，待更始皇帝封赏群臣后更郁闷。
被更始皇帝诏封为柱国将军的李通手下并无一兵一卒，仍旧在王常帐下做幕僚参赞。与刘秀同样郁闷着的李通决定辞爵隐去，临行之际肩着行囊悄悄约刘秀话别。
晨空昏暗，天光不现。寒风微微，淯水潺潺。
李通和刘秀在淯水岸边默默走了一段路，刘秀忍不住说道：“次元弟当初抛弃万贯家产，后搭上三族性命，如何在我文叔急需帮助的时候，你要隐入民间作壁上观？”
李通默然许久道：“文叔其实知道我隐去的原因，君子一诺，重如千钧。我答应过要为有患难之交的小后生谋个出身之处，也是为文叔推荐一个贴身亲随。”
刘秀拦住李通的去路道：“次元喜欢的小后生我当然喜欢，可我现在不想让你走了。”
李通轻轻笑了一下道：“我有去的时候，文叔可能也有去的时候。临行我送文叔八个字，韬光养晦，创业维艰。”
刘秀很赞同李通所说“韬光养晦，创业维艰”，见留不下李通，便很动情道：“文叔谨记次元弟话语，望贤弟与人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及时出山襄助我刘氏兄弟。”
晦暗的晨空似乎更加晦暗，河风冷如寒冬，竟有些刺骨的感觉。李通昏暗中与刘秀拱拱手，毅然不语别去。
刘秀一人在淯水岸边站立很久，咀嚼着李通留下的八字赠语，心里的郁闷更加沉重。小长安聚兵败，甄阜征讨大军进入南阳郡后，已经逃离棘阳县、湖阳县、长聚、唐子乡等地的新朝官吏、败将、富豪纠集了散兵游勇近万人，占据了湖阳、新野、长聚、唐子乡、舂陵乡等重镇要津。凡参与起兵匡扶汉室的将士亲属，纷纷避祸他乡。欲要寻找失散的伯姬、大姐，哪里抽得身去？匡扶汉室，任重道远；韬光养晦，创业维艰。刘秀所揪心者，无道乱世，伯姬、大姐去哪里寻个存身之所？待到汉室匡扶，天下太平，伯姬、大姐还能聚首人世么？李通认定自己可成匡扶汉室大业，自己也认定李通是个巨眼英豪，倘若将乱世中的伯姬的终身托付于他，也是英雄相惜的仁义之举。眼下伯姬生死不明，一片赤诚美意也无从说起。刘秀由伯姬的终身大事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五年前自己在长安发下“做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的誓言，仅仅只是一个热血男儿大言壮语么……
在新朝地皇三年十月间，年已28岁的黄皇室主苇儿突然中邪得了花痴病。苇儿发病时有三个令人痛心疾首的症状：其一，黄皇室主荒唐地要贴身太监门闩整夜侍寝，门闩上到凤床必须赤条条***；其二，门闩若躲避或拒绝与黄皇室主侍寝，黄皇室主自己就***在承明宫跑来跑去；其三，苇儿进出承明宫时，都冲着殿前执钺武士挤眉弄眼，口里不住说着“我要睡铜钺小将军”之类的胡言乱语。王莽得知苇儿患上有损皇家声誉的怪病，立即撤去承明宫的站殿武士，钦命两个医术高超的太医住在承明宫给黄皇室主诊治。看看一个多月过去，苇儿的病不见好转反见加重。王莽心里觉得亏苇儿太多，便不断给两个太医施加压力。两个太医知道黄皇室主的起病原因，也知治疗花痴病的最佳疗法，必须直接抚慰患者的生理和心理。这天，哀章亲临承明宫，询问黄皇室主的病情。因害怕皇上某天龙颜大怒加罪于己，年老的桂太医撺掇年轻的吕太医吞吞吐吐委委婉婉给中常侍哀章说出一个治疗花痴病的秘方——密访一个茬子再生的太监进承明宫服侍黄皇室主。哀章一听吕太医的话便勃然大怒：“混账东西，这种掉脑袋的疗法也敢往外讲啊!”
吕太医不过四十岁，他急得泪水直流，跪下给哀章以头碰地道：“大人息怒，我们就是怕掉脑袋，才给您禀告此万不得已之疗法。黄皇室主的病若拖下去，她可能会活活掐死门公公，然后自己找根绳子自缢……”
哀章一听事态严重，思考片刻便颔首冷冷道：“给黄皇室主疗病，是你们太医的事。凡有损皇家尊严之事，天知地知你们自己知，万万不可再被他人知。”
哀章说完转身离开了吕太医，吕太医没回过窍，还趴在地上磕头。桂太医过来拉起吕太医道：“桂太医，中常侍大人已经同意我们的禀告了。”
吕太医懵懵懂懂道：“中常侍大人没给明话啊？”
桂太医道：“中常侍大人不是已经说了吗？凡有损皇家尊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万不可再被他人知。”
吕太医还是没醒水问：“桂太医，那我们……”
“问什么问，赶紧找内宫主管禀告，立即对所有太监仔细验茬子。”
哀章离开黄皇室主的承明宫，直接去王路堂陛见皇上。
王莽在王路堂偏殿看见哀章，不等他奏报便问：“爱卿去过承明宫了么？黄皇室主凤体可见起色？”
哀章一路上借回禀黄皇室主的花痴病之机，决定开始蓄谋已久的固荣妙策。右扶风主簿史慎是自己的一个远亲，家有一个伶俐绝色的女儿，芳名史悦君。王皇后薨逝时，史悦君不满十四岁。现今史悦君虚岁十六，可推荐其入主中宫。于是回奏王莽道：“回皇上，黄皇室主凤体已有起色，可喜可贺。微臣一路走来一路揣摩，承明宫过去也是汉宫嫔妃居处。汉帝无道，那些含冤屈死的嫔妃冤魂便在皇宫游荡。黄皇室主的凤体微恙，即是这类幽魂作祟。以微臣愚见，莫若请皇上速速正位中宫，天地配序，成化两仪。正气上升，浊气下沉，于皇上、于黄皇室主，都是百利无一害的国朝盛事。”
王莽略作沉吟道：“爱卿奏对不无道理，朕闻听民间已有冲喜之说。只是皇后贵为国尊，日后便要统领后宫，母仪天下，急切间哪里选得朕可心可意的皇后？”
哀章见时机已到，便慎重其事跪下奏道：“自中宫虚位，微臣无一日不在替皇上物色可入主中宫的***。恰近日访得右扶风主簿史慎，家有花季淑女曰史悦君。奇就奇在此史悦君年方十六，已经烂熟琴棋书画，口诵经书子集。臣唯恐耳听为虚，亲自登门便眼见为实。倘皇上属意此女，可否命史慎悄悄带史悦君入宫面君，皇上亲自眼见为实之后，再权衡钦定不迟？”
王莽眼看古稀，最听不得哪里有花季淑女的奏报。他见宠臣哀章如此慎重其事，便也慎重其事道：“爱卿所奏事关国体，按照国朝礼制，爱卿速速安排去吧。”
王莽亲自眼见为实验证了哀章所说“烂熟琴棋书画、口诵经书子集”，再加宠臣哀章、能臣王邑、王寻辛劳操持，于地皇三年十一月朔日，举行了富丽堂皇的中宫正位大典。举行大典之前，王莽少不得先亲自刷黑花白胡须，后让李茂在脸上涂抹妙妙回春童颜膏。大典一毕，王莽下诏封岳丈史慎为宁国公、宁始将军。亲自品味了史皇后的花颜体香，王莽龙心大喜激动无比，追加赏赐岳丈史慎黄金三万斤，外加车马奴婢、珍玩奇宝计不胜计。驾前红爷哀章加官“太保”，仿古制给金印、紫绶。哀章待王莽和史皇后的蜜月一毕，才瞅准皇上心情特好的时候，把甄阜、梁邱赐兵败棘阳城奏达圣听。王莽不想被甄阜、梁邱赐的败绩坏了心情，很淡定地口谕王邑、王寻速速选将调兵，待春暖花开之时，再对刘的汉军大举进剿。
王莽在身心俱悦中陶醉到地皇四年二月中浣，刘玄在淯水称帝、刘围攻南阳城两件更加逆心的消息传到长安。是可忍，孰不可忍。王莽御览了岑彭的求救奏疏勃然大怒，诏命大司空王邑、大司寇王寻尽倾国朝精锐，动用奉天靖地大将军巨毋氏的猛兽军。连同各郡国调用的兵马，共计四十二万——对外号称百万，要一举铲除刘玄、刘等反叛丑类。到了王莽百万征剿大军出征之日，但见长安东南地面：刀枪剑戟，辉耀日月失色；旌旗辎重，连绵千里不绝。自春秋战国以降，就数新朝天兵气势摧枯拉朽要席卷一切。真好比：破巢群蚁蠢蠢动，溃堤浊浪层层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