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秋风(上卷)》 第16章 免费试读
刘文叔新婚燕尔李次元信守誓言
古语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拿昆阳大战的进程和结局来验证这句话，得变化为“百万大军易得，两个蠢将难求”。依常规常理，以区区九千临时拼凑的杂牌援兵，主动与四十二万王师天兵对战拼杀，的确是螳臂当车飞蛾扑火，也可说是愚蠢地以卵击石。天有不测风云，地有反常事理。最终创造昆阳大捷这个战争奇迹的主帅刘秀，一年多前只是个读过几年经书子集的种田农民。指挥昆阳大战这年他二十八岁，当时未婚。
更始元年（23）五月，更始帝刘玄进入南阳城。有了从昆阳城绵绵运抵南阳的大量物资财富，刘玄得以很阔绰地封赏功臣、大宴群臣。王凤、刘、王常、朱鲔等都已位极人臣，眼下无官可加，都赐给可观财富和不等食邑。刘秀因昆阳首功，擢拔为破虏将军，李通复领柱国将军，其余有功将士，均得到不等的财物赏赐和官爵封赏。
明眼人不用费力都可以看出，不能自主且毫无驾驭群臣能力的更始皇帝，在封赏昆阳大战时，根本不可能做到论功行赏。大战之初随刘秀冲出昆阳城调取援兵的十三个猛士，无法从史书一一查出他们的姓名，也没有对他们具体的封赏记载。大战之后，刘秀奉更始皇帝诏令、刘的将令驻守昆阳，勒兵一万之多。自舂陵村随刘起兵，刘秀至此正式有了自己的队伍和城池。经过棘阳大战和昆阳大战，刘秀体会到士气对战争胜负的决定性作用，天天沉湎于教场练兵，训练汉兵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勇气。李通从更始皇帝的封赏中看出了刘、刘秀眼前的危机，从南阳赶到昆阳城。
李通的到来，让刘秀分外高兴。在聚将厅里间密室，二人亲热寒暄一毕，李通问道：“淯水河边，愚弟关于‘韬光养晦、坚韧待时’的嘱咐’，文叔忘记否？”
刘秀颔首道：“贤弟鞍马劳顿数百里，不仅仅是提醒这个吧？”
李通笑道：“如果我没记错，文叔早年在长安游学时说过，‘当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文叔今日之英名，过执金吾多矣。何不稍缓善甲训卒，速速在昆阳城与阴丽华喜结连理洞房花烛？”
昆阳大战之后，刘秀的确兴奋许久。虽然人前他能做到谦谦君子，从不与人主动提起昆阳大战。即便他人由衷夸赞自己在作战中的神勇，他都把功劳推及他人。但一人独处忆及大战中的艰难曲折和惊心动魄，想到区区九千汉兵竟然大败四十二万莽军，三分骄傲七分豪气还是难以克制。待到更始皇帝封赏群臣尘埃落定，刘秀已经看出兄长和自己的危机加剧。自古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眼下不仅功高震主，还因功大遭权臣嫉妒。就因为刘秀看到了危机，无暇去寻找大姊和伯姬，更忽略了梦里佳人阴丽华。经李通此时提起，刘秀心里涌起一阵热浪道：“文叔此时和阴丽华洞房花烛，可算做‘韬光养晦、坚韧待时’？”
李通道：“功盖天下的英雄豪杰，沉湎于燕尔新婚，满足于眼前富贵，难道不能让日日惴惴不安的权臣宵小们得一时之寝食俱安么？”
刘秀恍然大悟道：“次元一语，使文叔茅塞顿开。可眼下速速与阴丽华洞房花烛，还有三个不便。”
李通道：“往下讲啊。”
“其一，据次元所言，大姊和伯姬当无大碍。然一时不见其人，一时心下不安；其二，文叔虽早早属意阴丽华，但并未表明心曲，不知眼下是否适人？其三，唯大姊和阴丽华友善，不面见大姊，谁人撮合迎娶？有此三不便，眼下欲昆阳与之洞房花烛，也如异想天开。”
李通大笑道：“次元名‘通’，文叔请我，自然一通百通。”
刘秀诧异道：“你已经复领柱国将军，难道又要去职么？”
李通道：“次元此次虚领柱国将军，远离京畿不将兵，游离于王凤、王常、刘之间，正是我‘韬光养晦、坚韧待时’之必需。”
刘秀想明白李通的所待之时，感动地说：“如此有劳次元，此时我想见到大姊和伯姬之迫切，胜过与阴丽华洞房花烛多矣。”
李通颔首：“次元就先去湖阳县一趟……”
淮源镇啬夫魏察从湖阳县城回到淮源镇，立即把魏勘喊到密室，神情严肃地问道：“兄弟，你给兄长一句实话，你到底非礼过那个妇人否？”
魏勘叹气道：“有祖上遗风和兄长严令，小弟我有贼心，一直没那个贼胆。自从汉兵取得昆阳大捷，更始皇帝进了南阳城，我只差把她当娘一样孝敬了。”
魏察松了一口气道：“你若真把她当娘一样孝敬，为兄心中感觉稍安。驻守湖阳县的邓晨将军命县令贴出露布，要各乡清查汉军滞留乡村间的亲属子女。一经发现，立即礼送至邓将军处。”
魏勘心里害了怕，迟疑道：“万一……那个妇人和柱天都部刘有干连，或者与名传天下的刘秀有关系，我们岂不……”
魏察嗔笑道：“时至今日，就看你我的造化了。你若真没为难那个妇人，继续把她当娘再孝敬几天。你觉着她不记恨你了，立即礼送她到邓将军处。”
魏勘此时心中如打翻五味瓶，半晌才说：“全听兄长安排。”
与魏宅密室左近一处宽绰的厢房里，刘黄和乔三金在一起拉闲话。
魏勘外出半月才回，打听到汉军和莽军作战大胜。魏勘说仗打得很凶，只敢远远躲避。只打听到南阳城那边的主帅姓刘，昆阳城这边的主帅姓王。刘黄晓得魏勘没有把他知道的都告诉她，她也没逼他把话说完。魏勘出去打听消息时，自己给他说过“考虑做魏勘正室”的话，因为自己还在用“考虑”往后拖延，就不能怪魏勘对自己留一手。好在魏勘这次回来，对自己的殷情较之以前加倍。刘黄对此既感到不解，又感到好笑。刘黄已经和乔三金无话不谈，因而笑问她道：“魏二爷这人真是个怪人，我明明在敷衍他、拖延他，他还这样天天底小意、赔笑脸。都说女人三十***，你说说，我也是一盘***了，值得魏二爷这样么？”
乔三金扑哧一笑道：“贵人您真会正话反说。您的柳眉杏眼，悬鼻圆脸，加上一边一个甜甜圆圆的酒窝，皇帝见了就要休掉正宫娘娘，天天不上朝了。”
“皇帝休掉正宫娘娘，天天不上朝干什么？”
“天天不上朝，面对面地看你这张花开富贵的脸蛋蛋。”
刘黄被乔三金夸得晕头转向，心里一高兴便道：“三春妹子，你那张嘴夸谁，谁肚子饿了不吃饭就饱了，说一段笑话消消食儿吧。”
乔三金道：“贵人要听素的还是荤的？”
刘黄很喜欢听乔三金讲带点荤的笑话，便狡黠说道：“太素寡淡，太荤恶心，就来段不荤不素的。”
乔三金略一思忖，便不苟言笑缓缓说道：“就说一件亲耳听过，没亲眼见过的真事吧。有一对新婚夫妻回娘家，小丈夫牵驴，新媳妇骑驴。小丈夫在前牵着驴走到一个村口，看见一个无德汉子站在路边毫无遮拦地撒尿。他骂了那无德汉子一句粗话，回头去看自己的新媳妇，见新媳妇已经用手帕把脸捂住扭向一边。小丈夫怀疑自己的新媳妇已经看到那个无德汉子尿尿，但是心里又希望她没看清无德汉子手里扶着的那物件儿。为了验证新媳妇到底看没看清那物件儿，小丈夫便生了个计策自言自语说,真看不出来，刚才村口见那个尿尿的汉子还是个大户人家的。新媳妇问，你咋一眼就看出他是大户人家的。小丈夫说，我们小户人家的男人尿尿，都是用手扶着那东西尿，那个汉子是用一双象牙筷子夹着那东西尿的。新媳妇扑哧一笑说，你就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是用两个指头夹着那东西尿的。”
一段并不十分好笑的笑话让刘黄嘿嘿大笑道：“三春妹子，我觉着啊，天底下就数你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嘿嘿嘿……”
乔三金见刘黄很开心，便接下去说道：“刚才说的是个尿不出三尺高的尿的小丈夫，如今再说两个英雄盖世的大丈夫。汉军柱天都部刘和他的兄弟刘秀，用四万多人在棘阳城外消灭了甄阜的十万大军。王莽一怒之下，派出了百万大军来剿灭刘、刘秀。王莽的大军走到昆阳城，就用百万大军包围了刘秀和他九千人……”
刘黄见乔三金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焦急催促说：“三春妹子是在编瞎话还是说真事儿，说呀说呀，你快往下说啊。”
乔三金心里一喜接着道：“贵人别为刘秀的安危操心。那刘秀是谁呀，是汉景帝的七世孙啊。也有人说他就是真龙天子下凡，那本事超过了汉高祖，硬是用九千人马打败了王莽，还杀死了他的领兵元帅王寻。哎呀，人们都说刘秀年轻英俊，生得长眉美须，星眼高鼻，高挑的个头，胖瘦得体的身躯。我乔三金这辈子没别的念想，啥时候亲眼见见这个美男子、大英雄就心满意足了。”
刘黄这时因心情激动而泪水直流，嘴里喃喃念叨着：“文叔、文叔，你真的是打天下的大英雄。”
乔三金做着很害怕的样子道：“贵人，贵人，我说错什么了，您别哭啊您。”
刘黄摇摇头道：“话说到这里我就不再瞒下去，刘秀是我的弟弟，我是他的大姊……”
此时在室外偷听的魏勘急步趋进跪在刘黄的当面道：“大贵人在上，魏勘多多冒犯，请您高抬贵手。贵人不见小人怪，我是不知不为罪啊。”
乔三金在旁边也跪下道：“贵人海量，乔三金多有不恭之处，也是不知不为罪呢。”
刘黄赶紧去拉乔三金道：“魏二爷快快请起，三金妹子快请起。你们天天把我当成贵人供着，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
魏勘用很是复杂的目光看着刘黄道：“大贵人，您真的不记恨魏勘么？”
刘黄很是急切道：“你我有无缘分日后再说，现在就送我去见刘文叔吧。”
更始元年（23）六月二十六日是个好日子，李通带着刘黄、伯姬、阴丽华以及阴丽华的小弟阴炽到了昆阳城。原来，李通带着伯姬到了邓晨那里，刚好魏察、魏勘送刘黄到了湖阳县县城。刘黄、伯姬姐妹一段时间生离死别音信全无，自然让姐妹二人先哭后笑，各自述说了自己的一段奇遇。邓晨以万钱作谢礼，魏察、魏勘两兄弟拒绝后便回淮源镇而去。此事了断，邓晨派数十兵士护送李通、刘黄姐妹去新野县正式给阴丽华家里送去聘礼。阴丽华父母正为女大不婚急得口腔上火牙龈肿涨，大英雄刘秀求婚，当然是喜从天降牙龈正常。考虑到兵荒马乱的岁月，阴母只让十四岁的儿子阴炽代表娘家送亲。骤然涌来的幸福，让沙场九死一生的刘秀高兴得喘不过气来。在李通、刘黄、伯姬的操办下，六月二十八日，刘秀和阴丽华两心相悦如愿以偿。英雄美人，燕尔新婚。虽不是大张旗鼓倾城庆贺，也是金樽美酒满座嘉宾。
红烛高高，帐幔低低。客人散去后，洞房密语时。刘秀再去灯下看阴丽华，娇容韵姿，俏丽无比。得此佳人相伴，失去金玉不惜。刘秀越看越觉得夙愿已酬，不虚此生，情不自禁吟诵着《诗经??小雅??隰桑》中的句子：“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阴丽华此时此刻真个是与刘秀两心相同，女儿多年倾慕男，一朝成为眼前人，她还觉着恍恍悠悠晕晕惚惚。丈夫吟诵的诗句，她听得虽不十分真切，但听清了“心乎爱矣”、“何日忘之”的意思，她掩饰了激动，故意娇嗔道：“夫君这是何意，你我还未开始甜甜蜜蜜，你就要过日忘之？”
刘秀一愣，从阴丽华含情脉脉的目光得知，她是故意曲解自己的话语，便正襟危坐发誓般道：“海枯石烂，吾心不变。晓知神仙，信誓旦旦！”
阴丽华扑哧一笑道：“春晓一刻千金，再好听的话都是多余。文叔过来，快让我好好看看你。”
刘秀上前猛地把阴丽华拥在胸前，和她面对面眼对眼道：“别动，我也要好好看看你。”
阴丽华伸出一双玉手在刘秀的脸颊颈间摩挲一会儿道：“夫君快脱了衣衫，让我先仔细看看你的身子。”
刘秀嬉笑一声道：“好性急的华妹子，我得先看看你的身子。”
阴丽华急得用头撞了刘秀胸前一下羞怯道：“你在万军阵上出生入死，我在阴家营子揪心悬肝，看看夫君身上到底有没有伤疤，才能放下悬着的女儿心。”
刘秀闻听此言心里一股热流涌遍全身，他迫不及待就去解阴丽华的衣带开玩笑道：“那咱俩一起脱个***，各人想看啥就看啥。”
阴丽华噗地一下吹灭一盏红烛羞急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心窗外听墙根儿……”
阴丽华一句话未了，窗外果然传来伯姬一串笑声和跑开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大男孩阴炽很关切的声音：“姐姐、姐姐，快把屋里的蜡烛都吹了。”
刘秀一乐道：“嘿呀，听墙根儿的不是外人，是伯姬和阴炽两个调皮鬼……”
刘秀新婚两天刚过，李通便要辞别去南阳。刘秀想到李通和伯姬的一段奇遇缘分，想到自己欲安慰李通失去亲人家财的伤痛的夙愿，便劝李通接着把他与伯姬的喜事也办了。李通经过一阵思索，最终以“王莽不死，不谈婚娶”的誓言拒绝了。
夏日热烈，草木葳蕤。昆阳城城北滍川河两岸，早已看不见不久前那场大战的痕迹。到了河边，李通正要上马过河，刘秀制止道：“次元且缓上马，此去南阳，一时难以相见。你不急着和伯姬完婚，那就留给她一句话吧。”
李通笑道：“伯姬张口闭口喊我大爹，大爹留给她一句话是，次元得知王莽死去之后，她愿意改口喊我二哥，就让她改口吧。”
刘秀看着李通一脸杂乱胡须和同样杂乱的长发笑道：“伯姬喊你大爹倒也对景，只是贤弟也得通变一下才好。”
李通道：“谋国是者，不言酱醋。文叔肩上任重道远，前路坎坷。谨记我‘韬光养晦，创业维艰’八个字的嘱咐，强似提醒次元通变多矣。”
刘秀感动地上前牵住李通坐骑的嚼子道：“你我一样‘任重道远，前路坎坷’，请上马。”
李通忍住心里的热浪，上得马背对刘秀拱手道：“文叔为次元牵马一次，次元为文叔牵马一世。告辞。”
刘秀送别李通，回到住处正要和阴丽华亲热一番，不料大姊和伯姬正和阴丽华拉话。不等刘秀打招呼，伯姬过来质问般道：“哥哥，我大爹什么时候娶我呀。”
刘秀哭笑不得道：“改口，改口，从现在改口。你喊次元大爹，他能娶你么？”
伯姬笑道：“哥啊，我大爹说，王莽死了，他就束发修胡须。我说啊，我大爹啥时候束发修胡须，我啥时候改口喊他二哥。”
刘黄插话道：“次元啥都好，就是一根筋，扛着扁担就不知道换肩。”
伯姬把刘秀按坐到座位问：“哥哥你说呀，我大爹临走给我留下什么话没有？”
刘秀学了伯姬的说话语气道：“妹妹你听呀，你大爹说了，什么时候王莽死了，什么时候让她改口喊我二哥吧。”
伯姬生气道：“这句话不是人话，王莽活到一百岁，我不等成白发老闺女了？”
阴丽华过来开伯姬的玩笑道：“伯姬别怕，你哥哥属下有好几个年轻的副将，你明天就挑一个做咱的妹夫。”
伯姬心下一急，哇一声大哭起来：“那不行那不行，我大爹睡过我了，这辈子再也不嫁别人……”
刘秀闻言大惊失色，拉着刘黄到一边小声问：“大姊，李通不是伪君子，他能把伯姬咋了？”
刘黄扑哧一笑小声道：“我仔细问过伯姬，还是她女扮男装在老李庄避难的时候，天天和李通在一个床上通腿睡觉。我给伯姬说过那不算男女在一起睡觉，又没法给她说清夫妻间的事儿。”
刘秀听了也笑：“李通和伯姬，倒像是月下老人安排的一段奇异姻缘。俗语云，好姻缘棒打不散，他们会有洞房花烛那一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