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剑有情人》 第28章 诗人和哲学家 免费试读
荒僻的山间一般没有路，都是踩出来的，踩到荒草藤蔓上，依稀留下一点路的痕迹。舟悟涯还在藤椅上晃动的身子听到了有鞋子踩到野草枯萎叶子上发出的脆声的时候，就知道等得人要来了。
起身，推门，留下藤椅摇动，门上风铃不小心被碰到，道出欢愉的心声。外面暗了，应该是等待最后的急切了吧。在院子里张望，荒草的背景里果然来了一条人影。
“你来了。”却是那归来的人影先开了口。舟悟涯点头，看着他。挚友重逢，一切如故。舟悟涯和玉清隐对视，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屋里头，孟雪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寻觅出来。却见两个男人一语不发干站着，便上前接过丈夫集市买来的东西，“我可没干扰你们，是你们自己不说话的。”玉清隐拉住孟雪，“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别摔了。东西先放这，不要紧，我等会再拿进去。你进去帮我们做饭，我跟舟悟涯聊聊。”
“看来孟雪当年对你疯狂的痴迷情有可原。”
“跟我来，我的老朋友。”玉清隐一笑，领着舟悟涯去外边，湖泊边上的一个小亭子。水凉残热风也多，玉清隐擦拭赶路留在脸上的汗渍，“好多年没见，你老了许多。”
“没你过得滋润！山山水水，有风有云，跟你很合适。”
“来了这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也是个诗人了？”
“没有，我倒觉得自己更像世俗里一条狗。”舟悟涯看着玉清隐，不自觉放开了心和话，“尤其是看到你拉孟雪手的时候。你刚刚是故意的吧，故意做秀给我看吗？”
“你也会说玩笑话了？”
“我能感觉到道你说话很得意。”
“我伤到你了吗？”
“不，做人就应该要得意，我跟你一比就是很不如意。因此，你讲得话我都想听。而我要讲得话，我自己都不想听。”
“哈哈，你现在是哲学家了。”
“是你说的，来这里就容易成为诗人。古时候只有诗人没有哲学家，因为哲学家没饭吃。但他们又很聪明，便谎称自己是诗人，比如‘对影成三人’。诗人和月亮之外的第三个人是不是哲学问题？‘安能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为什么后面成了‘笑贫不笑娼’？那些都是从诗里来的。”
“不是。我赏月，都是和我老婆一起的。我只要做诗人，不做哲学家。”
“所以我说你很得意。”
“你听这琴声，孟雪今天很开心吧，好些时候没看她弹琴了。其实我一直都想去找你，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去，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如果你来找我了，我也应该没什么能对你说的吧。”舟悟涯望着水面，要不是这回出了事，或许永远也不会找玉清隐吧。虽然不缺想念，但总是被世事牵绊，不想脱身。麻木了？是懒了？还是无端的顾忌？
“当初孟云让你继任天剑主之位，很多人不同意。现在看来孟云有眼光，你当上天剑主后，做得很好，正法山庄是愈来愈好了。”玉清隐也望着水面，“但我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支持孟云。你应该也只知道，‘正法七剑’早变了。让你一个人管这些事，我倒是觉得支持你是害了你。你看我这里的山水，你也是很喜欢吧。”
“你知道我的事。我也想帮你，再和你并肩作战，想来也很豪爽。但现在我脑子里所想的就是希望雪儿能过得好一些，我不会离开她！那些人若来了这里，我不会让他们伤到雪儿丝毫。我还想，过些时日，去正法塔，归还了尘剑，从此和雪儿真正退隐。没想现在发生这样的事，看来我还是没法逃离这个江湖，真是‘一入江湖深似海’！”玉清隐说完，谈话又陷入沉寂。
“你也开口说说话呀，刚才不是挺能说的？你今天来，有没有觉得我和孟雪很般配？”
“别秀恩爱了，你们早都老夫老妻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老朋友来了，尤其想在你面前秀一秀。”
“你知道吗？以前我挺喜欢和你交朋友。因为那个时候，我这个玉家在七剑里是老小，没地位，差不多就像个野孩子一样。我那时候觉得你身世和我很像，都那么无依无靠的。”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找到了我生命的寄托，我想和孟雪好好走完这辈子。你呢？报恩吗？你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我只是觉得，你追求的东西虚无缥缈，太累了。”
“我知道自己劝不了你。但是我真的要提醒你，你所执着的‘正法’已经变了，不值得。”舟悟涯不免心生悲凉，感叹自己和他未尝不谋而合，也想寻个清净地方退隐而去。只是他叫天剑主，也叫剑君：“达能兼济天下，”舟悟涯像现在年富力强不会退去，也还没到“穷则独善其身”的时候。
两人又陷入无话可说的僵局。还是玉清隐率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又是我多嘴了乱说这些不好听的话。男人嘛，到了中年就该油腻起来，像你这样怎么活？和我这样的朋友说话是不是都看心情？心情不好就不说怎么行？虽然说我以前也都和你一样沉默寡语，但现在你看我嘴巴多了，是不是比你开心很多？”
“你现在会说这么多话，是你自己领悟的？还是孟雪教你的？”
“你别问这个问题，我怕我说了。你又说我秀恩爱！”
“也是也是，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玉清隐突然凑到舟悟涯身边，小心问：“我想问一个我个人很感兴趣的事。”
“你说。”
“你是从天刀府出来的，你觉得你师父天骄子怎样？”
“绝世无双。”
“要知道正法七剑用了几百年时间才积累出现今的名声。而你师父天骄子，短短十来年就能和七剑齐名。我倒想问问你这个局中人，你觉得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
“时势造英雄吧。”
“难道没有半点‘英雄造时势’吗？”
“以前我在天刀府的时候，我觉得是‘英雄造时势’多点。但是现在，我觉得，人永远摆脱不了时局的影响。”
“我喜欢你这个回答。以前我们年轻气盛的时候，觉得无所不能。现在我退出江湖，还要被人找麻烦，真是无奈！”玉清隐听得这个话题的沉重，深呼一口气。
“我陪你啊！”舟悟涯这时候一只手搭在玉清隐肩膀上开玩笑。
玉清隐噗嗤笑出来，随后显露狂笑不止的神采，“你知道孟雪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吗？”嘴巴得意停不下，“就是因为她有一次不开心，我当时很大胆地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正好就说了你刚才那句话！”
“我陪你啊！”玉清隐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搭着舟悟涯的肩膀，夸张的面无表情。
“孟雪有没有回头扇你嘴巴子？”
“没有没有，我当时看到了她乌黑的眼睛，像刚剥皮的鲜桂圆。”
就在这个时候，孟蝶从屋子里走出来喊他们：“吃晚饭了！”三人便一道返回屋里。
茅草屋里，溢出喷香的美味。孟雪做了好几个菜，鳙鱼汤、鸡肉、还有两个素菜，是家常晚饭。玉清隐招呼客人：“这个鳙鱼，是湖里抓的，很美味，你们尝尝是不是不比淘江里的鱼差。”玉清隐拿过汤勺，亲自盛了大半碗，还把汤里那个最好的半个鱼头都放在碗里，然后给孟雪小心端过去。
“是不是今天我娘家人来了，你想要好好表现一番？”
“老婆误会了！一直以来我不都是这样的吗？什么时候敢怠慢你！”引得舟悟涯和孟蝶也跟着笑。孟蝶看着其乐融融的情景，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正法山庄，那时候二叔孟岳、姑姑孟雪都还在一起，一家人吃饭时候的样子，“小时候，家里一起吃饭。桌上有什么好吃的，父亲和二叔都会夹给姑姑呢！”舟悟涯悄悄伸出手在桌子下边轻推孟蝶大腿，他一下子后悔自己说了那些陈年往事。
孟雪不免伤感起来，举起的筷子凝滞不动沉重，倒是玉清隐解围：“我觉得小孟蝶说得很好！一家人一起吃饭，就该说一家人的话。我也很想孟大哥、孟二哥，当时多亏他两人支持我和孟雪在一起，要不然孟雪可真就找不到我这样完美的好男人了！可惜，今天我没有买酒回来，我真该要好好敬敬他们两位。”
“你这么说，真让我怀念起以前那些美味的饭菜。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孟雪手艺变了没有。孟雪给我盛一碗鱼汤！”舟悟涯意会，随即把自己碗递给孟雪。
“姑姑，也给我盛一碗汤！”
孟雪有事可做，放下了刚才的压抑。玉清隐在一旁，小心地托住她受伤的腿，抬头看她掌勺盛汤，温柔说：“小心点，别累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