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记事簿：爱在原地》 第3章随意的文字 （推荐） 免费试读
常局长说前些天你给哪个写过信来？赵长水想了想，笑道：噢，给县长写过，一篇很随意的文字，小意思。
小意思？常局长有些恼，县长专为你的信开了特别讨论会你晓得么？赵长水摇摇头说：不晓得，不过这很正常，要是石沉大海不声不响倒不正常了。
常局长冷笑道：好个正常。
你管的很宽呀，说了水库，还要说龙骨坡。
便从包里掏出那封信，说县长要我拿给你，算是回复了。
赵长水展开看时，见上面被红笔圈了一些字，其中三两句极为闪光：“我们党的干部要立志做人民的公仆，断不能做这种哗众取宠，沽名钓誉的事”。
赵长水看过，脸色便有些发白，人也有些呆愣。
常局长一旁不停地讲那天的会，听不见赵长水顶嘴，便转头看他。
只见赵长水已青了脸，望着库里的水冷冷地笑。
常局长晓得这个有些单纯的年轻人受的打击有些重了，便说小赵，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官场的规矩就是这个样子。
秋色渐浓。
江海忽然莫明其妙地有了一种解脱感。
除了家庭，一切却还顺利。
关于“猿人度假村”一事，江海专门开了馆长办公会讨论。
虽说副馆长何桂荣颇有异议，但最终总算通过了。
江海一面向县、市文物局请示，一面与龙口乡政府商谈。
新来的乡长也是个爱文化的人，竟然一拍即合，只是在价码上讨来还去的一时定不下来。
江海认定只是迟早的事了，便召了两个副馆长交代一些事由，说自己要休旅游假，有事无事都不要找他。
何桂荣觉得诧异，便问：你怎么忽然就休假了？是在家休息，还是外出旅游？江海说兼而有之吧。
心想这女人真是爱刨根问底，闲事管得太多，怪不得不招人待见。
晚饭时江海去了饭厅。
金柱陪他坐了，要些饭菜，见李月蓉进门，便招呼她过来吃。
李月蓉望着江海，怯怯地***。
金柱说：江海你看你都把崔小姐训傻了，非要你发句话她才肯过来呢。
江海说我训她干嘛？她过来不过来与我有何相干？金柱便摇着头过去一把将李月蓉拽来坐了。
李月蓉讪讪地没话找些话说：还没要酒呢？我请了吧。
便起身去拿。
江海说你只管拿来与老金喝。
李月蓉这才想起前两天方圆问的话：江海怎的说忌酒就忌了呢？原来竟是真的。
李月蓉当下也便明白，江海必是为那月夜而忌的。
金柱见李月蓉站得尴尬，便说：拿来你我喝嘛。
喝得便很沉闷。
李月蓉鼓了勇气问江海：你明天要出门儿？江海说你怎的知道？李月蓉说出门儿是我猜的，休息却是听何桂荣讲的。
江海便皱了皱眉：她怎么讲？李月蓉说：她先是问我明天上班么？我说不上班干嘛？她说没事，随便问问。
一会儿她又说你说咱们馆长，这会儿正忙，却非要休假，还不让找他，这下可就累了我了。
我心说你要不累才怪呢，也就晓得你是要出门了。
金柱问江海：你真要出门儿？江海说只在奉安各处走走，也算出门儿？金柱说：忙忙的怎的说休就休了？江海便笑：怎的你也是何桂荣的口气？金柱也笑了，说许是被传染了。
江海说：一是忙累了，松驰一下；二是帮人采些民间故事，这不是一举两得吗？正说着，方圆进了门。
金柱说：方主持今天来得这么早？是来赶饭吧？方圆气道：本是来赶饭的，谁想却赶了一肚子气。
哟，金柱说，何人这么大胆，敢气我们方主持？唉，方圆道，其实是自家爱生气，料不准人家可是关心我呢。
我一下车，就看见何馆长在门口站着呢。
往日打个招呼再无二话，今天也是邪了，非拉住我一通关心爱护问寒问暖。
金柱几人相视而笑。
金柱说：人家这么无微不至你却还生气，岂不辜负了一片爱心吗？哎呀算了吧，方圆撇嘴道，开始听得人还糊里糊涂的，后来索性就有些旁敲侧击了。
她说我真不知你怎么想的，下了班还要跑这么远的路，除了车费，再去饭费整个一个白忙乎，丢家舍业的，真不晓得你图些什么。
那你怎的说？金柱饶有兴致地问。
方圆说：我心里有气呀，她这是明着探人隐私呀。
我就说哎哟何馆长，现在好歹能挣几块，原来没当主持时不也常来吗？那可是纯赔呢。
说得好，金柱赞道，结果呢？方圆说：结果可是太出乎意料了，我竟然把何馆长弄了一个大红脸。
几个人哈哈大笑。
金柱说幸亏是这结果，不然她还得套你话呢：明天你还来不来呀？江海要休假你不知道吗？怎么你不跟他一起去吗？那叫一个麻烦到家了。
方圆听了便问江海：你真要出门儿？去哪儿？江海便看着金柱笑道：你看，都学会了。
金柱说看来方小姐还不够聪明，何馆长今日对你那么反常，你就没联想些什么？方圆说：我只以为她是吃饱了撑的呢。
金柱问你知道农村管这种人叫什么？“獐巴儿”。
李月蓉道：我倒觉得她更象个“克格勃”，你看她整天干的都象是在搜集情报。
我不知你们注意过她的眼睛没有？那可是一双鹰眼，看人时特犀利。
江海说：你们这样可不好，这不是背后议论人家短长吗？方圆，你还是快些吃吧，我还等着去唱歌儿呢。
李月蓉听了心里便有些不平衡，想他待我真的很不公平。
下了班，赵长水却没在站里做饭，而是从柜里寻了瓶酒，径自走出站门，向坝西头卧虎峰下的几间砖石房去了。
到得近前，见那房前屋后瓜肥豆绿，很有一派丰收景象。
赵长水心想：这个老汪，真是个怪老头。
菜园子汪清坐在门前的马扎上，将一本《资治通鉴》平放在石台上，见了赵长水，便把书合了，笑道：是不是又拿你的酒来赚我的菜吃？赵长水道：汪老您真会说便宜话，您的菜全是自家点种，自然收成；我的酒却是十多块钱一瓶买的，哪个亏本哪个合算？汪清笑道：那你我就是周瑜打黄盖了。
老少一齐动手，无多会儿便有四道小菜供两个佐酒。
也不推让，只管一杯连了一杯入肚。
倒是汪清劝起来，说小赵，你还是少喝些个吧。
赵长水说您老什么意思？我少喝些您多喝些？汪清说你这些日子酒喝的有点邪，我怕你伤了身子娶不到老婆。
赵长水说娶不到不是更省事了吗？免得象您，辛辛苦苦娶了，到了儿不还是丢舍了自己到山上过神仙日子吗？汪清想了一想，道：也是，不过喝酒还是要适度。
赵长水说我晓得，我喝酒一如您老的种瓜点豆，消磨光阴而已。
汪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也不尽然吧。
在五峰，赵长水与汪清合起来，也算是一个景观了。
先说赵长水，平日便有些怪异。
很年轻的一个大学生，到水库做了站长，竟然十分耐得住寂寞。
正当年华，却不与女子往来，只忘情于山水之间。
据说也被人介绍了一些，不是赵长水嫌人家俗，便是人家视他如怪物。
后来有个在环保工作的姑娘不知怎的受了些感动，将不少的热情投过来。
不知赵长水是怎么想的，竟用自己的习性牵了姑娘走。
今天留日台，明日桃花园，走不出这片穷山恶水。
最可气的是逢了个休息日，赵长水硬将那位不幸的姑娘拉到水边的小船上，一边向水中央划一边唱：“让我们荡起双浆……”回到岸来，吐得狼狈不堪的姑娘毫不犹豫地跟他“拜拜”了。
她对赵长水恶狠狠地说：你是个疯子。
后来，那封写给县长的信被人传扬开去，赵长水更是名声大振。
再说汪清，原来的绰号并不是菜园子。
汪清上学时便喜爱动物,爱到极处，便开始收集，做成标本。
收集的形式之一便是亲自捕杀。
汪清工作后偏巧是在林业局，便主动要求去五峰林场。
眼下的几间破房当年很是红火的，汪清几个后生挖坑种树，如今也连片成林了。
那时候五峰上下，野物颇多，自然多是蛇兔之类。
汪清的爱好因此大大受了益，同时肠胃也大大享了福。
那时候人们都叫他标本肉汪清。
汪清洗手不做标本是水库被染以后的事了。
那时候汪清已退了休，索兴离了烦人的老婆，专心住这几间破房。
有一天扛了枪满山寻转，除了碰见几个同好，连根兔毛也没寻到。
心想：如今打猎的倒比猎物还多了。
便觉得这营生怕是不应再做了。
正想着，前面草丛里忽地蹿出一只肥兔。
汪清下意识举了枪，瞄了瞄，心里却疑惑起来：那只兔子明明在准星里冲他作揖呢。
汪清放下枪看，兔子却又分明在跑。
再瞄，仍是刚才景象。
汪清脑子便乱了，手扣了板机。
回去将兔子开了肚，竟一连取出八只小兔来。
汪清便呆呆地看着它们***，耳深处分明听老兔在说：行呵老汪，这回五峰的兔子终是绝种儿了。
汪清出去将兔们埋了，回屋昏睡。
第二日起来便开荒种地，不再猎杀了。
由此人称菜园子汪清。
此前，汪清还有一好，便是给县里一封封写信，陈述奉安之弊，进革除之方。
这时候也一并改了，只管默默地种菜，静静地读书。
赵长水一到站上，两个忘年交并在一处，两怪合成了一大怪。
喝到兴处，赵长水便要汪清讲他的过去。
汪清说都给你讲过八百六十遍了，我都嫌我烦了。
不过那时候五峰正经是热闹非凡呢。
修建水库时，这地方可是聚了上万的人呢。
人的境界也好，干劲儿那叫高，哪象现在的人动不动都要钱。
可惜了那多人的心血斗志，谁想到今日围的竟是这么一汪臭水。
也难怪下游那些村子发些怨言。
赵长水说：可惜上边不在乎。
汪清叹道：民意如此，却不疏导，灾乱不远矣。
两人说着话，听坝上有汽车马达响。
汪清说八成是项岩找你对箫来了。
话音未落，果然开门进了一个人来，道：嗬，二位，够独的，有酒也不想着我点儿，倒是我自做多情了，放着人家的宴席不去，却偏自掏了钱买了酒菜想着你两个。
说罢，便三个人饮起来。
石油化工区以下的小燕河无疑是面目全非了，但它的上游却依旧清灵婉转。
每逢假日，总有人结对成双，或三五一群，逆了河闲游。
不过大多都是到了几十里外的清水乡便折返了。
一是路途已经不近了，二是再往前已没了柏油路，且景色反而暗淡了。
江海骑了一辆山地车，一路慢行，一心要顺其自然一回。
到得清水乡，先寻个小客店住下，安扎下营寨。
吃饭时正想着终于可以独自一人吃回饭了，便见从饭店门口进得一个女人来。
女人见了江海，大惊道：这不是江馆长江老师吗？江海认出是这个乡的管文教的副乡长燕兰英，前年在方圆的报社里相识的。
燕兰英疑惑地说：江老师怎的有空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来了？怎的也不提前说一声？到了我这块宝地怎的能让大作家受如此的委屈？当下拉了江海要换地方。
江海不肯,说：真没想麻烦你，我也没甚要紧事，只是想随意走走。
就把要采些风的事说了说。
燕兰英说也好，这顿饭便罢了，吃过了你到政府去住，这两日我没甚事，正好陪陪你。
结果晚上和第二日的饭便由燕兰英安排在政府的饭厅吃，还有若干头头陪着。
燕兰英介绍时免不了将江海的作家头衔也隆重带出，江海的心里便有些不自在。
第二天晚上江海对燕兰英说，明日你忙工作吧，我到下边随便转转。
燕兰英说没事的，我明日再陪你一天，后天却不能陪了，我得去县里开会。
江海便问她哪里的风情更浓些，风景更好些。
燕兰英笑道：作家先生是不是想学下江南的乾隆？江海有些脸红，说哪敢有那心思，只是走走。
燕兰英说那就去鸳鸯水吧，便将鸳鸯水的种种美妙略说了些。
江海说看来你挺体察民情的，不常到鸳鸯水怎会知道这许多呢？燕兰英笑道：本人的娘家就在鸳鸯水。
江海说怪得呢，看来鸳鸯水一定是好风水，养得的女人一定都很漂亮──眼前的燕乡长便是明证。
燕兰英说你后面的话明显是抬举我，前面的话却是千真万确。
结果晚上江海便做了梦，很清晰地去了鸳鸯水，早上醒来后却记不真切了。
江海便有些预感，只是模糊。
正犹豫着，听燕兰英在门口叫他，便恍恍地出了门。
到了院里，江海问怎么开车去？那儿的路不是很窄吗？燕兰英疑惑地看着江海，问：你怎的知道？江海支唔道：想着应该是窄的。
燕兰英说路是窄些，不过吉普车还是能进的。
行了一段，江海道：怎的还不见庙？燕兰英说快了，想了一下又问：我昨日给你讲过庙吗？江海说好象讲过吧。
便不再说什么。
吃***，马怀礼与项安两个在项安的办公室单独说起话来，重又提到那封群众来信。
马怀礼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封信来问项安：你看看，县长让你看的那封信与这一封是不是一样的？项安看了几眼道：除了抬头，内容却是一样的，署名也是“桃花园村民项岩等”。
马怀礼接着问道：这个项岩你熟悉么？看您问的，项安道，要是不熟悉，您一准问我这书记是怎的当的。
不是跟您吹，这村里老少男女，不光名字，连小名外号我也叫得出来。
谁个一举一动，休想瞒得我了。
马怀礼便肃了脸道：好，老项，你现在如实给我招来，这个项岩是何许人？这封信，是不是你指使他写的？项安心想：这个老马，又诳我入套了，怎的变脸连个过渡也没有？便说镇长您可冤枉我了。
我知道的比您早可能不假，也早不出一两天。
有天晚上他到我家拿给我一封信，我看了就训了他几句，说他咸吃萝卜淡操心，还说幸亏是写给我了，若让县长看了不定你个逼宫犯上才怪。
您猜这小子怎的说？他说这信主要是写给县长的，下午就寄发了，还有镇长的。
我当时听了就傻眼了：这一两年县里镇里开会，再三强调要安定团结，保持隐定，断不能有***的事发生。
气得我就骂他是个惹祸的坯子，不光连累我，还要连累咱们镇长。
马怀礼道：你就只会骂。
项安说也是气坏我了，这等大事也不与我商量，放开书记不提，论亲戚他还得叫我一声爷呢。
可是骂了半天还是白骂了，这小子临走反噎了我一句，说您老当了这些年的书记就只学会了一个媚上压下。
您听听这叫什么难听话？马怀礼劝道：言者无罪，言者无罪嘛。
是呀，项安接着说道，等项岩走了，我气也消了。
就开始听老伴磨叨，说项岩信里哪句话说况外了？老百姓心里憋了话还不能说了？是毛主席还是谁说的言者无罪嘛。
说你媚上压下我看还是给你留了张老脸呢。
镇长，您看看我不是家里家外不是人了么？马怀礼说老项，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你不过也是在尽一种职责罢了。
不过，有时候我也觉得我们怎的好象越来越糊涂了呢？按理，百姓有话明着说了写了总是件好事，就是***也未必是坏事呀。
对呀，项安赞同道，过去包拯不是还鼓励百姓***么？我还记得我儿子原来给我讲过一篇古文，好象是什么“子产不毁乡校”，说得就是要广开言路的事。
您瞧瞧，过去的大官儿，甚至皇上都那么有度量，今天怎的……老项，马怀礼打住话头，说还是少发些个牢骚吧。
项安便稳了稳情绪，换了话题又道：要说项岩这个人也算村里的一个人物了。
高考只差了十多分，原来自已搞好的一个大姑娘也吹了。
项岩干了几年临时工，成了家后又干个体。
现如今挣了些钱，在村里也算是个“款”了。
马怀礼问：他还在村里住么？项安皱眉道：他若不在村里我倒安闲些。
你说这村里有些个钱的人千方百计都到外边买房住，偏这个项岩你怎的劝他也不走，说是故土难离呢，倒象是个快入土的人。
不走你就好好过日子吧？偏不是。
整日价在外瞎忙，回来又四处给我添乱，鼓捣村里百姓今日张三、明天李四来找，不外乎是家里一片闲人让我给找事做或是家里老婆被污染得早产了一类鬼话。
马怀礼问：有这等事么？项安道：早产的事哪儿没有？谁晓得与污染有没有关系。
不过镇长，这些年村里媳妇生孩子确是有过几个怪胎，这在以前倒是没发生过。
您说是不是怪事？噢？马怀礼盯了项安问，老项，这情况你怎的不跟县里卫生、妇联部门联系？请他们调查调查化验化验嘛。
项安苦了脸道：我的镇长，联系过的，人家说专题性的调查化验要县长批准呢，不然谁给经费？马怀礼青了脸道：这的确是他娘的怪事！出了灵隐寺，江海心想：真是怪怪的，这寺明明象是来过的。
一路下来，仍觉得有些心虚，仍觉得慧明还在身后用深髓的目光看他，江海便如何也摆不脱被穿透的感觉。
直到拐进鸳鸯河谷，江海才回复过来，隔了车窗，望得目不暇接。
望着望着便对燕兰英说：能否步行着去？燕兰英道：当然行。
转对司机说：你找个宽敞处拐回机关吧，傍黑再来接我。
便下了车，步行。
江海叹道：真是不可思议，奉安竟有如此美妙之处，原来竟不知道。
燕兰英说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倒不觉得。
江海说正所谓身在福中不知福。
燕兰英说这话该对你说才对，不然怎的弃了县城的热闹到这里寻寂寞。
一句话把江海说得无言。
燕兰英不晓得江海的心境，便道：我们山里人说话不讲究，哪句话错了，你多担待些。
江海有些不好意思，说怎么会呢。
拐过一道水弯，江海忽地止了步，侧耳细听。
燕兰英问你听什么？江海说好象有人唱歌。
燕兰英晓得他是要采些歌谣的，便说是山歌。
又往前走，歌声渐响，清脆如铃，婉转如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