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 第11章 免费试读
万菊临走从包里掏出一盒糖，打开来，微笑着对如龙说，这叫巧克力，你刚才吃的就这个，这盒给你，等弟弟妹妹们回来一起吃。吃完了再向阿姨要。如龙望着母亲，不敢接。玉秀对如龙说，你跟阿姨说，把糖留给妹妹吃，回头妈妈给你买。万菊笑了笑，小孩子喜欢，留下就是了，粗制滥造的东西值得几个钱？玉秀一时间走了神，呆呆地站着，没再说什么。如龙看看万菊，又看看母亲，喜从天降般接过巧克力。玉秀回过神来，万菊已经走远了。玉秀望着万菊的背影，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给人甩了的***！领个小破货回来抖什么颠！骂完盯着如龙，如龙浑身打了个冷战，乖乖地把那盒巧克力递给她。玉秀咬着牙，走到万菊家的猪圈边，把那盒巧克力撕烂了，一点一点扔进去。扔完了，转回身，再次盯着如龙。如龙望着母亲的眼睛，满是疑惑。玉秀忽地举起巴掌，喝道，还不快去！如龙这才明白母亲的意思，慌慌张张地跑到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瘦瘦的身子像一张弓伸进冰冷的水里，筛糠似的颤抖，咕噜咕噜吸了一大口水，仰头漱了口，跑到万菊家的猪圈边，——扑，把一口水喷进去。
玉秀对如龙赞许地笑了笑，拍拍他的头，转回屋里，把万菊用过的那个茶杯递给如龙，说，把这脏东西扔厕所里。
玉秀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曹万川扳过她的肩头，你今晚是怎么了，翻来覆去的？玉秀叹了口气，坐起来，悠悠地说，前天我带如虎去卖毯笆，回来的路上，一路走，如虎一路弯腰捡什么东西，起初我以为他玩耍呢，后来听到他嘴里吧嗒吧嗒的，奇怪了，低下头一看，才知道……玉秀说到这儿，下巴颤抖，似乎说不下去了，歇了歇，才接着说，才知道他弯下腰是去捡路上的甘蔗渣，别人吃过了吐出来的甘蔗渣，他又拿起来放进嘴里吮。玉秀说完，温柔而又愧疚地望着睡在另一张床上的三兄妹。曹万川也叹了口气，现在家里是困难些，还好，我现在算闯出点名声了，建筑队的活也多了，再过些时候，会好起来的。玉秀抱着他，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第二天，曹万川回家时，买了几个黄皮梨回来。玉秀把梨仔细收好，只拿出一个来，均匀地破成三块，笑逐颜开地对三兄妹说，吃吧，吃完了还有。三兄妹眼放蓝光，却不动手，心里暗暗比较着哪一块大些，都知道谁先拿只能拿小的，于是谁都不肯先动手。玉秀懂得三兄妹的心思，笑着说，一样大一样大，不用比了。三兄妹羞得满脸通红，连说爸爸妈妈也吃。玉秀望了曹万川一眼，笑笑，我跟你爸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吃吧。说着把三片梨递给三兄妹。三兄妹略显羞赧地拿了，仍禁不住拿余光瞄一下另两块梨，跟自己的比对一番，才小口小口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几天后，小姑的行动彻底把玉秀惹火了，从那以后，玉秀再没跟小姑说过话，也不让曹万川跟自己的妹妹说话。后来，小姑是一个人跑到外面，无声无息地把自己嫁了的，家里谁都不知道。——那天，小姑拧着如凤的耳朵从楼上下来，气冲冲地对玉秀喊，自己的小孩也不管管，只养不教，你这妈怎么当的？玉秀一听火气大盛，心想你个嫁不掉的东西，怎么有脸这么说我？脸上却平静异常，你说如凤怎么了？万红又使劲拧了拧如凤的耳朵，如凤咧着嘴，忍住痛不哭。万红说，如凤偷了我的口红，问她还不承认。玉秀尖锐地盯着如凤，你偷了娘娘的口红了？如凤眼里泪花转了几转，怯生生地说，没有，我没偷。万红又拧了拧如凤的耳朵，贼！贼！偷了还不承认！玉秀忍不住了，望着疼得眼泪汪汪的女儿，冷冷地对小姑说，捉奸捉双，拿贼拿脏，我倒要看看，如凤偷的口红在哪儿。她这么个小孩子，又不急着嫁人，要口红做什么？万红给后一句话噎了一下，说，你别拿冷话噎人，她恐怕是饿坏了，把口红吃了，饿坏了什么东西不敢吃？小姑口口声声说如凤饿坏了，玉秀听了怒气冲到头顶，伸手去拉如凤，走，走，我们娘俩别吃了人家的嫁妆，当心人家嫁不出去，倒怪我们把嫁妆吃光了！万红满面羞红怒火中烧，使劲拉住如凤不放。玉秀一拉没把如凤拉过来，手上加劲。——突然，如凤发出了那声玻璃碎裂般的尖叫，玉秀猛地放手，万红也吓坏了，随即松开手。曹家大院随后赶来的人都看见，如凤撕裂的耳垂丑陋不堪，血仿佛一条红艳艳的小蛇，蠕动着，盘踞了她半边苍白的脸。
晚饭前，婆婆在堂屋里喊住了玉秀。玉秀以为婆婆要说白天跟小姑的事，心想你要偏袒小姑半句，今晚我就让你儿子回来瞧场好戏。婆婆一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不相干的事。婆婆说，过两天万菊就要回去了，她难得回来一次，我们说好了，大家凑钱给她买件东西。我们是长辈，不合送，你跟她同辈，我们家这钱就由你出。玉秀听得明白，斜斜瞅了婆婆一眼，我嫁到曹家这么多年，你们什么时候给过我一分钱？现在要钱了，倒想起我来了。这话大出婆婆的意料，婆婆随手操了个东西，丁零哐啷，扔在屋子当中，怒喝道，天底下哪里找得出这样的媳妇！好好，我们就亲兄弟明算账，你说说，你进曹家这么多年，吃了多少粮食，今晚你把这些粮食都给我吐出来！玉秀一时语塞，脸上的神色迅速暗淡下去，不就几块钱吗？十块够不够？不待婆婆回答，转身就进了屋。当时的农村，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一忽儿，玉秀果然拿了两张五块钱纸币出来，凑到婆婆眼前抖了抖，看清楚了，十块，一转身走到供桌边，朝婆婆笑笑，那个***，别说十块钱，一根毛我都不会给！一扬手，把钱扔进了香炉里，红红的火焰烧上去，映红了她扭曲的脸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