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 第13章 免费试读
一年后，曹万川离开了建筑队。这是曹万川自己的主意。曹万川说，再这样下去怎么行，为了盖这房子，我们几年的积蓄就这样没了。建筑队的钱只能让人饿不死，却也饱不了。玉秀知道，但不这样又能怎样？曹万川说，我想好了，得出去闯一闯，现下谁还天天窝在这么个小县里？我打算去学开车，运一趟货就能赚不少钱。曹万川雄心勃勃，玉秀不知为何，忽然害怕起来。以前她常常给曹万川出主意的，这次却莫名其妙地有些惴惴。曹万川盯着她，疑惑地问，你不同意？玉秀勉强一笑，怎么会呢？我只是在想到哪借钱买车。钱一点一点地借来了，多数是跟玉秀哥哥齐玉成借的。但借来的钱加在一起，再加上积蓄，也只买了一辆破旧不堪的大红拖拉机。
第二天就要出车了，玉秀闭了眼，却不断想白天发生的事。那串鞭炮高高地挂在石榴树上，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红色的声响，红色的纸屑四散飘落，好似纷飞的蝴蝶。玉秀看见一串血红的蝴蝶首尾相衔，无声地飞进了井口。井口在闪耀的火光中显得黑洞洞的，那串蝴蝶刚刚接触到井口，倏地就消失了。黑洞洞的井口，在鞭炮的振荡下，发出嗡嗡嗡的低沉的轰鸣。很突然的，鞭炮熄灭了，连续的、热闹的响声给硬生生地掐断了。那串没有燃尽的红色鞭炮兀自悬在树上，像沉默寡言的吊死鬼，在风中轻轻地摇晃。黑洞洞的井口依然嗡嗡嗡响。玉秀看看曹万川，曹万川看看玉秀，心里都发毛。鞭炮放一半，不响了，这是出门的大忌。曹万川掏出打火机，手指颤抖，凑上去，点燃了，鞭炮又哔哔剥剥地响了。听来却全无一丝热闹的感觉。现在，那串蝴蝶又出现在玉秀面前，血红的，首尾相衔，无声地从窗户里飞出去。玉秀努力睁大眼睛，这是真的，千真万确。但玉秀不敢叫醒丈夫，她不敢让他看见。
第二天，玉秀跟三个孩子一起去送曹万川。曹万川高高地坐在大红拖拉机上，微笑着向他们挥手，回去吧，回去吧，再不回去我就没法开车了。玉秀哽咽着说，你开车走吧，走吧，不然我们就没法回去了。曹万川哈哈大笑，呵出一团白白的热气，大红拖拉机突突突冒出黑烟，摇摇晃晃地开了出去。大红拖拉机一路发出响彻云霄的吼声，像一只屎壳郎渐渐远去。玉秀拉着三个孩子转了身，猛地想起什么，又转回身，朝已然远去的大红拖拉机大声喊，等一等！等一等！声音迅速冻结在寒冷的空气中。玉秀急了，拉了三个孩子就往车开走的方向跑，母子四人大口喘息，脸红耳热追上去。啪嗒，如凤摔在地上，掉了一只鞋。如凤不敢哭，抬起头胆怯地望着母亲。玉秀二话不说，把她拉起来背到背上，继续往前飞奔。如龙懂事地拾了妹妹的鞋子，一手提鞋，一手拉了如虎，紧紧跟随母亲。母子四人直跑得气喘如牛，也没追上拖拉机的影子。玉秀猛地刹住脚步，弯下腰，大口喘息，泪水吧嗒吧嗒掉在寒冷的大地上。三个孩子黑溜溜的眼睛望着母亲，玉秀疲倦地说，回去吧，没事了。
曹万川开车两年，并未出什么事，几月回家一次，带些钱回来，家境渐渐宽裕了许多。玉秀却反倒更加不安起来，生怕发生什么难以防备的事。玉秀有时候就笑自己，你这人神经有毛病了，是不是非得出点事你才称心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