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乱》 九.青云路 免费试读
【屈府偏厅】
屈怀瑜怔怔望着桌上的“君子如兰”，见酒如见故人。
今年的水难，令他忘却了太多事，忘了又是一年一度兰庭酒进贡的日子，忘了这个时候，他有机会会一会老友兰襄芾。说起能与兰襄芾结缘，还是姜霎引见的，可是提及后者，屈怀瑜不由愁困的锁住了眉头。
“屈阁老，那位后生还在门外候着呢，要召见他吗？”屈府家仆在偏厅的石阶下，恭敬询问主人。
“送酒来的不是兰襄芾？”
“不是啊，是他的儿子，名帖在此。”
屈怀瑜接过名帖，戴上老花眼镜一看，兰霖。他知道兰家有两个孩子，只是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其中哪一个，“请进来吧。”
屈怀瑜坐下，悠悠喝茶，让自己平心静气。不一会儿，廊下有人请安。他远远打量那个后生一眼，仪表气度十分耀眼，屈怀瑜猛地站起来，恍惚地朝前走了几步……这年轻人，怎么竟有三分先帝的样貌！
“晚生兰霖拜见屈阁老。”
“兰霖？”屈怀瑜嗫嚅这个名字。
“晚生是兰庭酒坊兰襄芾的长子，受父亲所托，特来拜访屈阁老，向阁老报个平安。”
“你进来坐，来人，上茶。”屈怀瑜朝他招招手。
兰霖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在侧座坐下，头微微低着，面上一直保持着谦逊的微笑。屈怀瑜再三打量他，这年轻人真是仪表出众，超出他父亲太多。可要说真像先帝，普通人怎么比得上青龙族，是自己老眼昏花了吧。屈怀瑜推翻自己的念头，苦笑了几声。
“报平安，你是说你家人没有被这场洪水牵连。”
“我运送贡酒进京时，家人也都去外省亲戚家散心了，家人都平安无事，只是兰庭酒坊恐怕要在灾后重建。”
“何故突然要远离他乡去散心呢？”
“舍弟兰玥失踪了，也许是与家中一位奴婢暗生情愫，怕父母责难，偷偷离家出走了。”
“诶……这真是少年意气，虽说是丫环，纳为妾室也行吧。现在的孩子，都不肯和父母长辈好好沟通，自以为是的一走了之，都是少年负气啊。”屈怀瑜指责兰玥时，心中也在暗暗指责着孙辈龙王晸。
“谁说不是呢，只有等他自己回心转意了。”兰霖悠悠叹了口气，这个杜撰的理由不知道要用多久，想起兰玥，悲从中来，但他只有忍耐。
“说起这次洪灾，朝庭虽然还未出公示，但你可有听到坊间的传闻。”
“晚生略有耳闻，据说是姜霎姜世伯炸了他私藏的军火库。”
“你怎么看？”
“身为将军炸堤毁堤，亘古没有，若传闻是真的，姜世伯就成了千古罪人。”
“八月，平江正在汛期，江南的暴雨下上一天一夜，水位就涨得惊人。洪险压根救不了，堵不住，除了拨粮赈灾，还得安抚民心。姜霎是我的老同僚，现在我要亲自出这公示，向百姓公告这一丧心病狂的行径，于情于理，我自己都受不了，也说不过去。朝庭老臣为什么要报复黎民明姓？为什么这么残忍？完全解释不清楚。”
屈怀瑜说到这里，把自己心里的苦恼全说出来了，随即有些后悔失言，在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平民后生跟前，说什么政事。
“那就不要解释。”兰霖却回答道，不带一丝犹豫，“洪灾之下，最怕***。那些贪腐的官员在百姓心中，信誉原本就不好。如今曾让他们信任的忠臣又让人失望了，百姓还有什么精神支柱呢？”
屈怀瑜十分讶异，不由问道，“难道你有什么良方对策？”
“朱雀一族虽退居南海之外，势单力薄，但少数顽固余党奸细一定还潜伏在青龙国境内，伺机挑事，力求复国吧。”
“你是说，把这次的炸堤事件，嫁祸在朱雀族人身上。”
“他们永远是外敌，是威胁，做什么都不意外。百姓要的只是太平盛世，不要战乱。此时龙王只须派兵前往南海，随便在岛上抓一群朱雀族人回来示众，平定人心。百姓就会明白，龙王还是在保护着他们的。”
“与此同时，赈灾粮款只要派发及时，龙王晸再举行一场盛大的祈福仪式。将内忧变成外患，而外患又被轻松解决掉，这次的危难就能顺利度过了！”屈怀瑜突然欣喜起来，虽是一个阴谋，可这个阴谋来得太及时有用了。
“正是如此。”兰霖点点头。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有如此高深的见解手段。”
“晚生只是谨记父亲教诲，一切为国为君。”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本是进京奉送贡酒，原本希望有幸得见天子一面，想不到宫门封禁，闲杂人等无法入内。我只能在京城逗留游玩几日，也就回去和爹娘团聚了吧。”
“不不不，若你有心为天子效力，何不留在我的身边，辅助我一起解决这场危机。到时候，你想见天子的心愿，也可以得偿啊。”屈怀瑜热情的挽留他，原本就是老友之子，又有如此才干，最合适留用。
兰霖面露难色，“我只怕我纸上谈兵，才疏学浅……”
“别这么说，你不懂的，我会教你。毕竟我也算是你的一位世伯呢。”屈怀瑜流露出明显的赏识与喜悦，甚至心底悄悄的想起了自己的外孙女儿屈馨瑶，也是到了出嫁的花般年纪。
兰霖倒也果断干脆，立即起身给他磕了一个头，便是入门礼，“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好说，好说。”屈怀瑜高兴的扶他起来，目光中是久违的，对晚辈的慈爱。
此刻的兰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在京内各位高官门前拜帖，连连吃到闭门羹。而在他觉得最难成功的首辅阁老这里，竟然顺利得到赏识。
入宫的漫漫长路，他终于完成了第一步。兰玥，姜姝，姜世伯，那些在洪水中无辜冤死的百姓，请你们耐心等待，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兰霖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