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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0-05-25 11:50:42

软刺

软刺 墨小芭 著

连载中 顾岩袁熙夏文静

《软刺》是大家非常喜欢的现代言情类小说,这本书的作者是墨小芭,主要角色有顾岩袁熙夏文静,小说情节跌宕起伏,前励志后苏爽,非常的精彩。内容主要讲述了顾岩的消失让我一度萎靡不振,好在有青梅竹马的袁熙照顾,还有女混混刘芒、单细胞女夏文静开怀,一次去吃饭,我巧遇一个长的非常像顾岩的人,但是他却坚决否认,说自己叫晴天。晴天的妹妹赵小仙却漏洞多多,我怀疑晴天就是顾岩,苦无证据。小仙身患大病,晴天不惜去卖血,我十分心疼,袁熙觉察到我的想法,便不留痕迹的帮助顾岩,给他机会做自己的替身模特,随着越深的接触,我几乎肯定晴天就是顾岩,便去调查他的信息,赵小仙对我非常反感,两人冲突增多,晴天左右为难,终于承认自己就是顾岩,却无法回到我的身边……

精彩章节试读:

袁熙来替我收拾房间。在浴缸里放满热水,倒进半瓶他最爱的草莓味精油浴液,像拎着一只死去很久的蟑螂那样充满嫌恶与怜悯地将我丢进浴缸里。他斜倚在门边问我,阮陶,需要我帮你脱衣服吗?语气里除了威胁和真心诚意的疑问之外,没有一丝暧昧和心甘情愿的成分。我摇摇头,他便砰的一声关上浴室的门走了出去,半晌,又急匆匆地跑来打开门,留一条缝隙之后,才又安心地走进客厅开始打扫。我将整个头埋进甜腻的草莓味热水里,突然从胸腔里挤出一阵怪笑。袁熙留下门缝是怕我想不开,随着顾延去了。顾延离开后没多久,我曾被一辆私家车撞飞过二十米远,断了一根肋骨,在医院躺了很久。那段时间里,袁熙变得格外小心翼翼,他认定那个杀千刀的司机是无辜的,是我自己敞开赴死的胸怀甘愿撞上去的,话说回来,他还非常希望我可以找出那个逃逸司机,并向他赔礼道歉,深鞠躬九十度,真诚地忏悔,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下次我会尽量选择一种不给人民群众带来负担的死法,请您原谅。

可是茫茫人海,肇事司机早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在浴缸里,我将自己很久没有运动的四肢缓慢舒展,完整地将自己暴晒在浴霸刺目的暖光里。门外传来袁熙扯下厚重窗帘的声音,打包垃圾的声音,以及开启吸尘器的声音。他时不时地确认一下我是否尚在人间,问我渴不渴,问我饿不饿,问我沙发上的那条粉色蕾丝边的***要不要丢掉。

我一一回应,感觉到烫人的水温正一点一点浸润干燥到起屑的皮肤,氤氲向心的边角。

这是顾延离开后的第七十三天,我还活着,刘芒还爱苏源爱到天崩地裂,夏文静还在致力于减肥与丰胸,而袁熙也还在筹划着说服我将来可以把他的骨灰撒在圣托里尼碧蓝如洗的海洋里,并且不跟他要机票钱。

而窗外的阳光依旧千军万马地淋透这座忙碌枯燥的城市,我早该知道,这颗静静旋转的蔚蓝星球本就没有生命,不懂悲喜,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到来而慌乱地加速心跳,亦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驻足一秒。我裹着浴巾出去时,澈城泛滥的白光正不遗余力地将袁熙的侧脸烘托出最唯美的光感,这个像水仙一样洁白妖娆的少年,此时正围着海绵宝宝的围裙为我消毒碗筷,精致的脸庞上敷着一张惨白的面膜。

见我出来,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朝沙发上一指,说,乖,去那边坐好,保持双脚离地,我要用滚烫的消毒水烫一下地板。

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这张SKII就要过期了,还有啊,你的化妆水我已经用来冲马桶了,窗帘已经送给了隔壁的张大妈。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过来,捏起我的下巴,转动着我的脸仔细看了看,绝望地说,阮陶,你的脸甚至比一个中年男人的臀部皮肤还要夸张,我上次送给你的精华液你到底有没有在用啊?

我茫然地看着他饱满的嘴唇上下翻动,忽然间觉得很困。

袁熙不再数落我,去厨房熬了一锅红枣薏米粥给我喝。粥里加了几块冰糖和少量的盐,软糯甜香,很容易下口。我一边喝粥一边问袁熙,还有几天开学?

袁熙边拿出吹风机帮我吹干头发,边回答我,还有三天。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袁熙的手指在我发间轻柔地游动,带着微凉的温度,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

袁熙是我的闺密,虽然他是个男人,却比生为女儿身的刘芒和夏文静还要善感多情,柔软脆弱,甚至,还要精致优雅。

他拍拍我的头顶,轻声说,阮陶,活着呢,总比死了要强许多的。

他似乎忘记了每次喝醉酒后都要嚷嚷着去圣托里尼结束生命的那个人是谁。

而那个时候的我以为,在这一年,我的生命已经失去了意义,我似乎再也没有力气活下去了。

当我再一次思考活着的意义时,已经是两年以后的事情。

时间以最刺骨的方式缓慢地渗透我的肌髓,冲淡或者加重了那些悲伤和快乐。

两年后的今天,在这个光线淋漓的午后,袁熙在我的脸上涂满厚厚的一层绿泥面膜,强迫我跟他一起看新上市的柯南剧场版。

我顶着一张幽绿的面孔坐在他的身边,鼻息间是男生身上好闻的松木香气,听着他毫无根据地猜测着哪一个才是真凶,感受着面膜开始被

皮肤的温度烘干,变成厚厚的一层壳,而我在壳的内部,吸收着大量可以让皮肤起死回生的养分,渐渐变得光滑柔软。

袁熙的肩膀消瘦坚硬,我将空白的头颅倚靠在上面,渐渐睡着了。

新的窗帘是海蓝色蕾丝质地,撕裂的纹路里挤满热乎乎的阳光,有风吹过时便把光的味道卷进屋子里,微醺的气息将潮湿灰蒙的屋子吞噬干净。

恍惚间,一双干燥掌心柔柔地抚摸我的额头,沉重的叹息就这样被轻推开去,而梦境顺着掌心的纹路细细铺展,无知无觉地将我笼罩。

梦里时光绵长,空气清亮,顾延牵着我的手,神色带笑,眼睛黑而明亮,细细游出好似可以亘久不变的坚定。

风从高处吹乱我们洁白的校衫边角,拂过脚上那双翻遍澈城的大街小巷才淘到的情侣帆布鞋。

梦里那些琐碎的场景都还真真切切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从不曾因为顾延的离开而模糊了任何线索。

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顾延时的场景,以及这之后的任何一次或隆重或细琐的第一次,第一次一起逃课,第一次一起站在同一个领奖台上,第一次的告白,第一次的吵架,第一次在我喝醉酒后背着我的踏实后背,第一次为我擦干眼泪的手指,以及第一次吻我的青涩嘴唇。

这所有的画面都在梦的尽头化作千丝万缕的丝,将我沉甸甸的身体缠绕成一只巨大的茧,直到我透不过气来,在深夜惊醒。

袁熙早已离开,昏黄台灯下,为了接我去Z城而来的刘芒正在奋笔疾书。

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写给苏源的情书。

果然,二十分钟后,刘芒将她精心构思了一个多星期的情书交给我过目,她说,你是个文化人,帮我瞧瞧这首诗的结构什么的,有没有太大的纰漏。

我接过那张姹紫嫣红的信纸问道,你不是发誓再也不给男人写情书了吗?

刘芒冲我笑,语气带着浓浓的鄙视意味对我说,你傻呀,这不是情书,是情诗,这是高雅艺术你懂不懂?

我颤抖着接过高雅艺术,认真拜读了一下,诗是这样写的:

为什么?

外?达不溜,哎曲,外?(Why?)

你一次一次又一次

将我的

拒绝

是怕自己配不上

我的美丽

还是你的审美眼光

实在太低?

我只好第二十次问你

要不要跟我

好下去

还是你宁愿选择

被我的拳头打烂Face

自此消失在我心的边界

娘了个大爷!

刘芒咬着笔杆真诚地问我,怎么样?是不是艺术感太强烈了?“边界”这个词这么高雅,你说以苏源的文化水平能不能看懂啊。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尽可能真心诚意地说,虽然“边界”这个词语可能在苏源的文化水平范畴之外,但是我觉得他应该会明白你的意思……

刘芒露出满意的神色,又说,我觉得我写的诗就像海子写的,海子,你知道吧?就是写“面朝大海,吃吗吗香”的那个。

我赶紧点点头,极尽狗腿之能事,说,芒姐,我觉得从宏观上来说,海子不如你。

刘芒羞涩地捂着脸,踏着小碎步飘出了卧室,不忘回头嘱咐我,我下楼买信封啊,你乖乖睡觉,开学后姐姐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真搞不懂你怎么在这种鬼地方自己活了两年。

我看着刘芒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才惊觉原来时间距离我失去顾延已经隔了两年,而现在,我就要离开澈城。而我离开澈城的原因和动力,如今已经无处可寻了。

当初报考川城完全是因为顾延说他喜欢川城冬天的雪,毛茸茸的雪花铺天盖地地淹没灰蒙蒙的建筑,就像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出现的天使之城,路边随处可以看到戴着大红色围巾的雪人,以及蹲在路边揉搓雪球准备袭击同伴的孩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睫毛上凝着白晃晃的光,就像被风吹散的云朵,映着胡桃色瞳仁。

而我就像一个全职花痴,仰起脸,眯着眼,看他薄薄一片身材如白杨立在我的身边,像是永远也不会走远。

也因为这样,两年前大家都考去了川城,而我由于高考失利在川城的三本读了两年。直到袁熙通过他们家强大的人际关系帮我办好了转校手续。

我会喜欢上顾延完全源自地球生物对美好事物追求并向往的一种本能,而顾延会喜欢上我,大抵是为了证明一个人类总会有犯错的时候。

这个下三烂的言论出自袁熙之口,为此我曾经连续三天拒绝与他沟通。

但是当身边的所有人都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语气问我,顾延怎么会跟你走到一起,而我也实在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说服大众的理由时,我也只好承认,袁熙的言论并没有丝毫捏造事实的虚假成分。

所以渐渐地,我习惯了这种疑问,我也只好把它当做是顾延不小心犯的一个错误。

我喜欢顾延,很喜欢很喜欢,甚至一直以来我都坚定地认为,我喜欢顾延一定要比他喜欢我的分量重得多。

当我把这个想法说给顾延听的时候,他正在为我煮面。滚烫的沸水浮出大量白色蒸汽,阳光下,少年淡金色的面孔有些模糊。

他懒洋洋地立在那里,往锅里撒一把青绿色蔬菜,又打入一枚鸡蛋,才缓缓将目光移到我失落的脸上,淡笑着说,别说傻话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我赌气不肯去洗,顾延便端来水盆放到我面前,扯过我的手心按上洗手液。他垂着头,手指在我掌心轻柔地打出泡沫,隐隐约约,我似乎看见他眼中涌起一丝安然。我愣愣地看着帮我洗手的顾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眼眶就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即便是我喜欢顾延的分量重得就连顾延都无法比拟,但是,重要的并不是这个。

重要的是,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能让我轻易觉得幸福。

而现在,顾延不知去向,我年少时全部的幸福与笑声也一同消失了踪迹。

离开澈城的时候,袁熙开来了他爸淘汰的奥迪A6,前面载着同样拉风的刘芒,后面载着我和夏文静两个仇富的乡霸。

事实上我只是仇富,夏文静才是乡霸。

她曾经无限柔情地抚摸着袁熙的跑车对他真心诚意地吐出两个字,***。

随后又发表了一下她的世界观和财富观:如果我也有八十万,就去买三十几台奇瑞QQ,组一个车队上街,我愿意排什么队形就排什么队形,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一会儿又排成一个“人”字。

此后还无数次怂恿袁熙卖掉他的奥迪去换几台奇瑞送给大家,遭到袁熙严厉的羞辱数次后才放弃了这个执念。

事实上夏文静是我们四个人中家庭成员最健全,家庭氛围最朴实的一个。在十八年前,一个身材魁梧表情生猛的体育老师,在妇幼医院的产房门外焦虑地徘徊着,时不时地用憨厚的额头撞一下医院雪白的墙壁。如果仔细看看,尚能发现他脸上浑浊的大片泪痕。

就在二十分钟前,这个男人号啕着跪求大夫,让我替她生,让我替我老婆生吧!

大夫白了他一眼,放手!你的娃儿在你老婆肚子里,又不是在你肚子里,你要怎么替她生啊?

男人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无理地威胁,我不管!我不准你们在我老婆的肚子上动刀!

无奈这个男人力大如熊,几乎动员了整个妇产科的大夫和护士才勉强把差点休克的接生医生从他手上救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终于,新生婴儿的啼哭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夏文静就这样来到了人间。

据说在夏文静出生的那一刻,所有产房里的医护人员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其中还有个小护士激动地喊出了大家的心声:还好长得不像她爸爸啊!

夏文静的爸爸长得的确非常抽象,宽眉小眼,一脸横肉,肥头大耳生在一张加长版的国字脸上,远远看去就像一头乱发脾气的驴。

倒是夏妈妈长得亭亭玉立,柳叶弯眉,是学校里公认的美人坯子,教的是音乐课。

这样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完全是因为夏爸爸有一颗憨厚朴实的心。

所以当大家发现还是一个婴儿的夏文静,眉眼间已经颇有她妈妈的娇媚神韵时,都觉得非常开心与庆幸。

可是时光漫漫,在这之后的十八年里,夏文静铆足了力气不遗余力朝着其父亲的方向奋进,终于,她辜负了当年妇产科的全体人员,长成了一个和她爸爸一模一样的胖子。

当然,也拥有一副和她爸爸一模一样的好心肠。

所以总的来说,夏文静就是一个憨厚朴实有点仇富又有点乡霸的胖子,也是我的发小。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的时候,夏文静已经倚在我的肩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刘芒也架上巨大的墨镜倚着车窗睡着了。

袁熙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单手递给我一瓶水,问我,对了,你知道你新书的封面模特是谁吗?

我说,不知道,只听说是个帅得掉渣的富二代。

袁熙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个形容虽然贴切,但是我不满意。

我喝一口水,问他,你认识?

袁熙点点头,说,那个帅得掉渣的富二代就是我。

我直接把水喷了出去,袁熙像是早就猜到我会来这么一下,迅速低头避过了一劫。

为什么会是你?!

袁熙正色道,阮陶,我希望你能像我记得你是一个三流作家一样记得我是一个一流的平面模特。

我的确是个写东西骗钱花的没错,就像袁熙说的,我是个三流写手,偶尔也做做枪手什么的。在这个写书的比看书的还要多的全民出书年代,我也歪打正着地步入了出书的行列,并因此小赚了几笔,得以供我的妈妈住上条件稍好的精神疗养院,也让我的外婆少操一点心。

而袁熙,怎么说呢,虽然我万分不愿意承认,但是自从他给《有色时代》拍过一套搔首弄姿的写真之后,他就红了。

红了的意思是,他竟然已经有了专属的经纪人,并且可以随时随地地说出类似“Emy,我要一份潼南路的水煮鱼,马上”这种欠扁的台词。

这让每天晚上都要被更年期提前外加内分泌紊乱的编辑催稿的我心里很是不平衡。

因此每当夏文静巧笑倩兮地呼唤袁熙为小***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站在夏文静的身边,以示我在精神上与她同在。

袁熙说,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天,去森林拍,想不想一起去玩儿?

我摇摇头,别让我亲眼见证你的媚功,真的,袁熙,我会发疯的。

袁熙笑了,你得多跟我学学,以后才能勾搭上像我一样帅得掉渣的富二代,不然谁要你?不是每个男人都心甘情愿娶个男人回家的。

也不是所有女人都愿意嫁给一个女人的!我反唇相讥。

袁熙没跟我贫下去,正经地说,一起去吧,帮我包个便当,他们发的盒饭根本不是给人吃的。

袁熙从小就有胃病,初中时还因为胃痛休克过一次,我不忍心他在大森林里犯胃病就答应了。

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想带我去散散心。

袁熙从小就是如此,比任何人都要敏感细腻,但也比任何人都不懂得表达自己,最浓的关心也只轻描淡写地勾勒出来,不动声色。

抵达川城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夜从地平线上缓缓浮起,微凉的风草草打散盘踞在城市上空的云朵。白日里的喧嚣渐渐被夜色稀释得不再滚烫热烈,残阳下的人群放慢脚步,朝着各自的归处踽踽独行。

换班开车的刘芒推了推身边熟睡的袁熙,说,你丫睡个觉都能摆出这么***的姿势,不容易啊。

袁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对蜜色瞳孔微微回神,笑答,过奖。

袁熙笑起来时左边的嘴角会微微向上扬起,构成一条痞子气十足的弧度,左脸颊一个稚气十足的酒窝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这种气质,就像早晨七点钟的阳光,带着朝气和一丝特有的微凉,照得人眼睛发亮。

他笑眯眯地转身对我和夏文静说,我在学校附近给你们租了一套房子,三室一厅的结构,日用品和家具Emy已经帮你们收拾好了,吃完晚饭就直接过去吧,不要去住宿舍那种鬼地方。

在我和夏文静的欢呼声里,刘芒淡定地质疑,你会特地给我们租一套房子?

袁熙依旧是一张笑嘻嘻的面孔,神色单纯地说,刘芒,你要信任这个星球。

得了,袁熙,我就是信任整个宇宙也不会信任你。刘芒停好车淡定地回答。

袁熙耸了耸肩膀,随你,水电费你们要自己解决,当然,还有电梯费和物业费。

我和夏文静拼命点头,就跟看见一道祥光打在袁熙的脸上似的,彼此用凝着泪水的眼神交流:他真是个天使。

事实证明,真理永远存在于少数人的手掌心里,或者干脆说,真理永远与刘芒同在。

就在我们搬进汇鑫小区C—808号的第三个星期,一个拥有五十岁的面孔和三十岁的身材的女人摁响了门铃,她用二十岁的语法与我们沟通,哈喽,你们是谁嘛?我们家小熙熙去了哪里哦?

小熙熙?那是什么玩意儿?我们没养狗。刘芒敷着袁熙送给我的面膜迎出去回答。

那女人笑吟吟地说,狗?哎呀,讨厌了啦,小熙熙才不是什么狗呢,小熙熙哦……

还没说完,刘芒就不耐烦地扫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打断她,猫也没有,什么香猪、蛇、兔子、王八,我们都不养!

好没礼貌哦你!女人不悦地皱眉,用小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挑高了眉毛说,不跟你废话了,我是来找袁熙的,这房子是我买来送给他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去哪里了?

刘芒的黑眼珠一转,就已经知道了袁熙赋予我们三个的使命,那就是赶走这个试图包养他的富婆老女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我和夏文静,我们立即埋头假装打扫卫生,不卑不亢地无视了她的目光。她便粲然一笑,转头对那富婆说,你不知道吗?

我哥去泰国永久定居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为泰国而生的,非去不可。走之前把房子留给我,说这是他最爱的女人留给他的,要我一定好好住,住到死。

说完还扬手揩了下眼角,又真心诚意地握着那个富婆的手大喊一声,嫂子!我谨代表我自己感激你们全家一辈子!

富婆一怔一怔地往后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和夏文静一眼,吓得我们俩也一起大喊一声,嫂子!

她说的可是真的?富婆严肃地问我们。

真的,绝对是真的,比袁熙对你的爱还要真!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刘芒顺势抱了抱富婆,无限哀感地说,去了泰国的男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嫂子,你节哀。

送走富婆后,刘芒给袁熙打了个电话,特别温柔地说,小熙熙,你大爷,你这个小娼妇!以后再敢往你刘芒姐姐的脑袋上扣屎盆子,我就让阮陶去你们公司楼下裸奔!

我一听立马不愿意了,关我什么事儿啊,凭什么要我裸奔啊?

刘芒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各人有各人的死穴,你不懂,快去洗洗睡吧。

那你干吗去啊?夏文静一边脱衣服一边问刘芒。

我去卖艺啊。刘芒巧笑倩兮地回答,顺便给了正在脱Bra的夏文静一个飞吻,吓得她赶紧捂住胸口,说,别这样,我、我、我,我喜欢男人!

刘芒耸耸肩,Sorry,但是,你确定男人也喜欢你?

说完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夏文静呆了很久,才转头问我,她什么意思啊?

我想了想,绝望地说,你还是直接揍我一顿吧。

被夏文静柔中带刚地揍了两拳后,我越发睡不着,干脆拉着她到楼下买夜宵,顺便给刘芒送去一份。

整座川城沉溺在黏稠的夜色中,就连晚风都好似作弊似的过度地缓慢移动。到底已是夏末初秋,空气里渗着凉意,一丝丝透过衣服打在臂上,一片清凉。

如果说两年前的车祸给我带来的唯一好处,那大抵就是刘芒又回到了我们的生活圈子里。

自从她在高一那年一个人离开澈城以后,一直音信全无。

直到两年前的那个夏末,我躺在医院里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接到了她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靠,阮陶,听说你差点为了顾延牺牲了?

我擎着电话半天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就传来她穿透力极强的笑声,你大爷的阮陶,我是刘芒啊!

一句“我是刘芒”就把我的思绪不着痕迹地扯向六年前那个姜蜜色的黄昏。

那时候我们还是一群屁大点的小孩儿,每天最大的期盼就是教育局可以在周末抽空到学校来视察一下,这样一来周六的强加课就可以取消,我们就又可以聚集在袁熙家豪华得不像样的客厅里看动画片了。

那个时候袁熙的哥哥袁兴尚在美国读书,没有登场,因此袁熙还是个开朗幸福的小孩儿,世界在他眼中就是一派祥和景象,喜乐一目了然。

那个下午,袁熙混沌地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眼前瘦瘦小小跟竹竿一样的女孩儿,***。

他的身后站着我和夏文静,我们俩也看着眼前一头短发瘦小倔犟的女孩儿,***。

头顶浑浊的云朵缓慢移动向远方,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张开双臂挡住我们去路的女孩儿才开口讲了话,她说,你好,袁熙,我是刘芒!

袁熙微微皱眉,哦了一声,为难地问道,那你是要劫财还是劫色啊?

用刘芒的话说,当时她的IQ保守估计在1.2至2.2之间,也就是说尚未开始发育,所以才会用那么镇定的语气回答袁熙,虽然我没钱,但是,嗯……还是劫色吧。

夏文静惊悚地拽了拽袁熙的衣角,说,她好像两样都想要,好可怕。

话音刚落,就被刘芒一句“怕你妹”给吓哭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她不是流氓,只是偶尔耍流氓,她是个正经的好姑娘。还有就是,刘芒会出现在那条种满指甲花的巷子里,是为了要和袁熙告白。

事实上那天之后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因为我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追顾延这件大事上,所以袁熙和刘芒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我也不知道,总之他们走到了一起。

再后来,刘芒用武力帮我和夏文静打发过四个抢劫的小痞子,从那之后我和夏文静就视刘芒为女神,什么心事烦事天下事都愿意跑去找她说。

加之刘芒和袁熙同岁,比我和夏文静大一年,所以每当我们有事要劳烦她的时候就会非常恳切地叫她芒姐。

直到高一那年,两人和平分手,因为袁熙宣布,他不喜欢女人。

我们都觉得是刘芒混淆了袁熙对女人的正确认识和定义。但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谁也没有再提起刘芒和袁熙的那段***。

也就是在那一年,刘芒用西瓜刀砍伤了她的继父,一声不响地逃离了澈城。

所以当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就激动地哭了出来。

而当我问起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的时候,她垂下头去,马上又笑着仰起来说,活着呗,还能死咋的。

刘芒笑起来眼睛弯弯,鼻尖冒出细小的褶,带着点儿天真,我看着心里发酸,就没再问下去。

其实不用问也大概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差点儿砍死了自己的继父,身无分文地逃到异地去,苦头怎么少得了。

好在刘芒自小皮实惯了,据说七岁那年就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咬得差点儿掉了半只耳朵。再长大些,受了欺负更不懂得忍,抄起石头、菜刀、木棒,就号叫着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因为玩儿命,渐渐地没人敢惹她,招来一群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毕恭毕敬地喊她刘姐。

回来澈城看我的那段时间,刘芒托人在川城一家酒吧找了份驻唱的工作,因为有小道消息传言,苏源常常在这家名为旧眠的酒吧出没。

这让早已对苏源心怀鬼胎的刘芒激动不已,立即投身旧眠,勾勒着苏源倾倒在她浓浓的艺术气质当中的未来蓝图。

刘芒初遇苏源是在海边,当时的刘芒还是个在海水浴场看管海上自行车的小服务员。老板见她工作拼命肯干,一咬牙准许她休假一天。

兴奋不已的刘芒正在大海里游泳,游着游着突然发觉胸前一片凉爽,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的比基尼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海水漂走了。

时值盛夏,海边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游客,并且有百分之八十的游客都带着相机到处拍照。这让刘芒非常不情愿地压下了裸奔的冲动,正在踌躇之际,她看见了离她百步之遥的苏源。

那一瞬间,少女刘芒便跌入了盲目的自我安慰当中不能自拔,她与海中生物坦诚相见,敞开根本就分不清男女的胸怀无所畏惧地朝着苏源游了过去,望着悚然回转过疑惑面容的少年傻笑。

苏源当下就被刘芒充满目的性的笑容震惊了,问道,你谁啊?

刘芒温柔地注视着苏源惊恐的眼神回答,我是刘芒,那个……你能不能把你泳裤的裤裆部位撕开借我当裹胸用一下啊?

依照刘芒的说法,苏源当下就被她灵透的眼神给感动了,特别恩慈地说,行。

但是根据夏文静与袁熙公平、公正、公开的科学化分析来看,刘芒的说法真实性为,零。

虽然我们无法想象当时苏源凌乱的表情和无法捉摸的心理活动,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将自己的泳裤脱下来撕开裆部救了刘芒一命。

这之后刘芒就抱着以身相许的报恩之心,向苏源告白了数次,未果。因此才会动用她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写下那封情书,哦不,是情诗。

刘芒写诗这件事让我们大家都欷歔不已,更让我们欷歔不已的是,苏源竟然被这封类似恐吓信的玩意儿打动了春心,欣然接受了刘芒的追求。

我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奇妙了。

当我和夏文静进去旧眠的时候,刘芒正坐在休息区喝冰水,一头短发朦胧地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

见我们来了才笑嘻嘻地朝我们招手,对身边立着的一个男生说,来,苏源,给你介绍我的两个小姐妹,这是文静,一大学生;这是阮陶,也是一大学生,还是一搞创作的大学生,出了好几本书。

在刘芒看来,这世界上再没有比大学生更高的荣誉了,就是一杀人犯的脑袋上贴着大学生标签她也觉得人家是一高等杀人犯。

她那么痴迷苏源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苏源就读于Z城最高学府,她希望苏源可以读硕士,然后读博士,再读博士后,最后毕业于圣斗士,这样一来,将两人的学历加在一起除以二,平均下来就是两个大学生了。

苏源冲我们点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少年带着与生俱来的不屑一顾,漆黑瞳孔带着薄薄一层的朦胧温度,嘴角习惯性地向左倾斜出一个讨喜的弧度。

我看着这张不输袁熙的漂亮脸庞,却只觉得一股嗖嗖的凉意从脚底板一直蹿到天灵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和夏文静被安排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刘芒叫人送来了两杯软饮便被老板叫去谈话。苏源就坐在离我们不远处的地方与他的朋友谈笑,偶尔会朝我们这边看一下,报以礼貌性的微笑。

我拉住夏文静,问她,你觉不觉的这个苏源怪怪的?

夏文静朝苏源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地说,对,怪怪的。

我赶紧拉住知音取经,你说哪里怪?我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看不出来究竟怪在哪里。

夏文静翻了个白眼,说,他脑子肯定不对劲,哪个正常人会因为刘芒的诗决定跟她在一起?

我一口气没憋住刚想喷水,就看见苏源黑色的瞳孔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朝这边望过来,情急之下只好飞快地扭过头去,把水喷在了窗户上。

哎呀,脏死了你!夏文静尖叫着递给我纸巾。我一边擦玻璃一边说,还不都怪你!

然后。

下一秒。

我看到巨大的透明玻璃窗外,仅离我咫尺之遥,柠檬色与浅灰色交织的夜色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笔直地立在那里,他茸茸的短发,薄薄的一片身材,细细长长的影子,以及白色短袖衫上贝壳色的纽扣,除了那张模糊的面容,一切都真实得就像幻觉。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一个女孩子的肩上,臂膀间带有亲昵熟稔的气息,女孩儿仰起头像是在笑。

我静止在那里,不敢说话,不敢再仔细地去瞧,甚至屏住呼吸不敢呼出那团膨胀在胸腔里嗡嗡作响的气息。

夏文静抬头问我,你怎么了?

我不敢说话。

夏文静伸手推推我的手臂,再次问我,喂,你怎么了?看见鬼了啊你?

在作弊似的无限延长的时间里,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像滚烫的油,烫伤灼热的眼窝,烫伤微微发抖的手臂。窗外的人影在厚厚的一层眼泪里变得更为模糊,像是倒映在清池中的月亮,微风吹皱池面,撕裂的月光四处扩散。

我怯怯地对夏文静说,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楼下的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顾延。

夏文静将我扯回来,说,你发什么神经啊你,在你眼里喘气的东西就都是顾延是不是?

我突然怪力乱神地将她的胳膊甩开,因为用力过猛,桌上的琉璃花瓶掉在地上,哐啷一声碎了满地。

***帮我看一眼能死啊!我无理地冲夏文静大吼,眼泪更加钝重地砸落下来。

夏文静怔怔地看了我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趴在窗户上朝外望。

整个世界死一般寂静,我像是心上插着一把刀,卑微的双手握住刀柄,焦虑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夏文静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半晌,她才缓缓地回过头来,呆滞地冲才刚要上台的刘芒喊,刘芒,你快过来看看!

刘芒也冲过来趴在窗户上,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看我,又看看夏文静,才怔怔地开口,阮陶,你镇定啊,镇定,那个……我跟你说……好像真是顾延……

苏源也走了过来,声音轻柔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而我已经推开看热闹的人群冲了出去,耳边是几乎要炸裂耳膜的心跳,眼前是一派模糊不清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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