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刚才的样子。」
戚穆俊不理会我的打趣。
而是俯身将我抱到溪边。
我双手枕在头下，大剌剌地躺着，任由他用清水帮我擦拭。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怀疑我才是主子，而他是伺候我的奴才。
戚穆又凑过来帮我按摩膝盖：「怎么样？膝盖疼不疼？」
他的大手粗糙温暖，轻揉慢捻，我舒服的摇摇头。
这时，有窸窣的脚步声靠近。
戚穆动作利落地用身下的袍子遮住我。
「将军，该启程回京了。」
戚穆又恢复了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点点头。
「将军真要带我回府吗？」我眯眼睨着他。
「就不怕你未婚妻闹翻天？」
「我与郡主原就没有婚配，是她一直赖着我。」戚穆嗫嚅着，竟还有些委屈。
「我这次回去就跟她讲明白。」
我侧过身子，胳膊支起脑袋。
原本大半年前，我以为戚穆会喜欢那种需要保护的柔弱少女。
所以自他把我从混混手中救出来后，我还演了两个月的良家女子。
后来才发现他喜欢那种浪荡妖娆的风格。
正好，你喜欢的，就是姐擅长的。
但是——
这个男人太强了些，在军营里我每晚都被折腾的够呛。
夜里也就罢了，白天得空了，他又来惹我。
就连班师回朝的路途中，他也要拉着我过来「赏风景」。
事罢，我气喘吁吁地问他：「将军今年也都二十四了，不娶妻，也不纳妾吗？」
「有樱樱一人足以。」戚穆用手刮了刮我鼻子。
这男人倒是会说情话。
但是，找个姐妹一起承担下也行啊！
就可我一个人折腾。
我可是被派来害他的奸细。
天天这样搞，我虚脱又无力，都没机会给他下毒了。
这次他打了胜仗回京，上朝事务官宦交往不断。
我就不信他还能日日粘着我？
回到府中已是下半夜。
我在车上睡的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把我抱到床上。
夜里天下起了雨，我膝盖疼的毛病又犯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哼哼唧唧的，戚穆就让人找出汤婆子给我暖膝盖。
早上等我睡醒了，戚穆早已奉旨入宫。
被派来伺候我的丫鬟叫小昭，她一边为我洗漱更衣，一遍叽叽喳喳：
「还真没见过将军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呢。」
「将军多年来不近女色，旁人议论将军有什么问题，在我看来将军就是在等夫人啊。」
「不近女色？」我打断她。
「我怎么听说是送到他床上的女人没有活着出来的呢？」
小昭急忙摇头：「这是哪个碎嘴子乱传的谣言，将军在女色方面真的是洁身自好，夫人你要相信将军啊。」
正说着，屋内走进一众丫鬟端来早饭。
其中一个丫身段轻盈、容貌姣好，她从铜镜中深看了我一眼。
我睨着小昭：「我不是夫人，以后别乱叫。」
屏退众人后，我从碗底拿出一张纸条。
内容写着：【今夜子时顺风亭见。】
我迟迟没有对戚穆下手，看来成王心急了，竟然又派了姬月混进了将军府。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我急忙收起字条。
戚穆刮了胡子，一身玄色长袍，整个人越发挺拔清冷，一点不见行军打仗那种恣意潦草的姿态。
倒像是个俊雅文气的公子。
「樱樱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凑近他耳朵低声说：「你不在我睡不着。」
戚穆捏了捏我的腰，面上染了绯红。
「将军脸刮干净了，竟也能看出来害臊。」
我就喜欢调戏他，看他努力把持的样子。
尤其是在外人面前。特别刺激。
戚穆打了胜仗，在朝上领了奖赏，还跟圣上请了宫里最好的太医，来医我的膝盖。
太医一搭上我的脉，面色骤变。
眼神在我和戚穆身上流转，最后叹了口气，继续诊脉，频频摇头。
随后把戚穆叫到门外说了什么，开了养护的药方就离开了。
戚穆走进来，脸上满是忧虑。
我喃喃道：「我知道我的身子，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医不好。」
那年冬天我在屋外冻了一夜，严寒入髓，身体多处关节受损，每逢阴雨寒冷天气就周身冒风，动弹困难。
戚穆眼眸纯炙，握着我的手宽慰：「没关系，我听说有专门治疗这种病的世外神医，只是这神医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我一定找到他治好你。」
这人明明是个舞刀弄棒的粗人，却偏偏对我如此细心。
我倒希望他能对我坏点。
戚穆陪我吃过早饭，带我在将军府转了一圈，把所有下人叫来，交代以后将军府内部事务全都交给我处理。
这摆明就是交代我的女主人身份。
我还听说，他拒绝了圣上的赐婚。
姬月从人群中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毫不避讳回看她。
夜晚，我正在沐浴。
戚穆刚吃了酒席回来，身上还有淡淡酒气。
他拿起一旁的木梳，一遍一遍帮我梳理长发。
木梳经过头皮，我发出舒服的吟叹。
「将军今天很忙？」
「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什么礼物？」
「不告诉你。」
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他还愉悦的笑了一下。
我睁开眼眸，：「将军也累了一天，不如跟我一起鸳鸯浴？」
「我已经拒了郡主的婚事，除了你还有谁能入我的眼……」
一直到子时，传来门外敲门声。
「将军、姑娘，已经快子时了。」姬月的声音，我知道她这是在提醒我，别忘了顺风亭之约。
「是哪一个不长眼的奴才，没听见我和将军在忙着吗？」我朝着门外呵斥。
门外半晌没有动静，不一会儿就听见姬月说：「奴婢知错了，奴婢告退。」
戚穆揽着我安抚：「樱樱别气，新来的不懂规矩。」
我抬头看了戚穆一眼，心下疑虑丛生。
戚穆他在外出征一年，府里新进了下人。
他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翌日，我又懒床到日上三竿，丫鬟们来伺候我洗漱。
姬月借机凑到我身边低声说：「樱樱姑娘胆大的很，连王爷的约都不赴。」
「你没听见将军昨晚缠着我吗？我哪能抽出时间。」我皱眉看向姬月。
她今日穿了件桃粉色衣裙，在一众丫鬟中无比出挑。
「你今日打扮的这么娇俏，也是想领略戚将军的雄风吗？」
姬月娇俏一笑。
「王爷让我提醒姑娘，别只顾着和男人开心不顾亲妹妹死活。」
我冷声道：「告诉王爷，我今日去见他。」
话落间，外面吵吵嚷嚷。
原来是长宁郡主闯了进来，听说她昨天知道被拒婚后，在家又哭又闹，被关了禁足，没想到今天就跑了出来。
她一双杏仁眼肿的似核桃一样，上下打量我：「你就是樱樱姑娘？」
「不知道从哪里学的狐媚之术把戚穆迷的团团转。」
「公主想学的话，奴婢可以教您！」
「你……放肆。」
「奴婢是说真的。」
我一脸真诚。
屏退众人，关上房门。
长宁郡主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还以为我真要教她什么房中辛秘之事，俏脸涨红、眼神闪躲，丝毫没有刚才的嚣张跋扈。
我给她倒了一杯茶，施施然坐在她身边。
「这是成王让我给戚穆下的药。」我从怀里拿出一包药放到桌上。
「您说，我该下不该下？」
郡主忽然站起来，惊恐地看着我。
郡主是襄亲王的女儿，而襄亲王私下一直与成王过从甚密，长宁郡主只是成王拉拢戚穆的一枚棋子。
只可惜，戚穆不喜欢长宁郡主，成王这才派我去勾引戚穆。
两个月前，我收到飞鸽传书，成王让我给戚穆的饮食中投毒。
这种毒会日渐侵入脾胃，三个月间慢性中毒而亡。
「你……」郡主仔细打量我。
她曾去成王府游玩吃酒，那时我只是酒席上助兴的舞姬。
此刻她已然认出了我。
「求你，不要伤害戚穆哥哥。」郡主握住我的手，眼里蓄满泪水：
「我爹和成哥哥他们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看来她也知道成王在图谋大计，但却对他们无可奈何。
「看来郡主对戚穆是真爱啊！」
我心里有一丝酸涩。
真羡慕郡主，她可以为了心爱之人流泪求情，可以毫无芥蒂表达爱意。
但我不行，我也不配。
「自我降生于世，别人都告诉我这是男人的天下，女人都要依附男人。」
「男人可以出仕做官成为权贵，可以三妻四妾无需守洁。我却要出卖色相谋生，一生蹉跎如蝼蚁，任人随意践踏。」
「最后落得个残花败柳、卑贱之躯。」
「以色侍人，并非我愿。」
「同为女子，郡主出生高贵，受人敬仰。而我出身***，命如草芥。郡主，这是什么道理？」
郡主微微皱眉，答不出所以。
我起身跪地：「烦请郡主帮我找到妹妹，还我姐妹自由身。」
「作为报答，我将生生世世永不见戚穆。」
郡主不可置信：「戚穆哥哥为你退了我的婚事，你忍心这么对他？」
「对我来说，与舍妹一生安稳顺遂才是追求。」
男人，我已厌倦了。
而情爱，对我来说只是天上的云高洁梦幻，既然无法拥有便也不会痴迷。
万红酒楼包间。
成王长身玉立，姿态高挺。
人间绝色是成王，京中无数女子为他痴迷，说成王长了一双幽深波漾的桃花眼。
外人看来他是个闲散王爷，但其实他养了无数瘦马，以女色笼络朝中权贵，图谋篡位。
他回身，定定地看着我：「戚穆退了长宁郡主的婚事。」
「王爷既然想给郡主和戚穆安排婚事，又何必派我去找戚穆，既派了我，又为何让姬月进将军府？」
成王盯着我，眼神阴鸷锐戾，此刻更像是一条阴损黏腻的毒蛇在我身上爬行。
「你这是……嫉妒了？」
我攥紧衣袖下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你对戚穆动心了？」
我低头不语。
他抓住我的脸，逼我直视他：「我的好樱樱，当年爬我床的时候不是说这辈子只对我钟情，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吗？」
「才跟了戚穆半年，心就跑他那去了？」
「是王爷不要我的心。」
「一个贱婢的心，本王要来何用？」
我定定看着他，眼泪不争气的从眼角流落。
成王，他最会杀人诛心。
我十岁那年战乱频生、庄稼颗粒无收，母亲把最后的吃食给了我和妹妹，她饿死了。
我和妹妹把母亲拖到半山腰，用手挖坑埋了母亲，跟着难民一路乞讨入京。
成王在一众难民中看中了我，将我们带回府中。
我和妹妹过上了锦衣玉食千金小姐的生活。
但这生活令我惶恐，普天下难民众多，成王怎会毫无所求。
直到府里的一个姐姐被送去了某个官员家后死状惨烈。
原来我们是瘦马啊！
谁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在成王几次对我凝视之后，我主动爬上了他的床。
哪怕做个通房丫头也好，我求成王把妹妹送去读书、或是习武都行。
只求她此生安然顺遂。
谁知通房丫头对我都是奢望，他还要我去讨别人的欢心。
冬天里，我在他门外跪了一夜，身上的关节也冻坏了。
满身的积雪仿佛映照了我寡淡无味的一生。
这个吃人的时代，出生就已决定了命运。
可我的命运凭什么由别人来决断。
即便是瘦马，我也要做最出色的瘦马。
我修习魅人之术，连阅女无数的成王也对我欲罢不能。
但他还是把我送出去了。
他说等他登上皇位，一定册封我为贵妇。
我不稀罕他的贵妃。
「每次欢好前，把这个药给戚穆吃了，这药不会让他一下暴毙。只会让他日渐亏虚。」成王递给我一包药。
「乖，想想你妹妹。本王这是在给你机会。」
妹妹自三年前被他送出去，我再没见过她。
「我妹妹，她现在怎么样？」
「她很出色。」成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放心，本王没让人动她。」
我接过药收好。
我不做，姬月也会做。
成王伸手擦掉我脸上的泪：「多日不见，本王倒是有些想你了。」
「其他人……都没有你好。」他咬上了我的耳朵。
身体一瞬战栗，我推开他：「王爷请自重，我……」
「你什么？」他欺身上前，将我禁锢在墙边。
「怎么？你要对戚穆守身如玉了？」
「真的以为戚穆会娶你吗？」
这句话就像是浸满水的棉花砸到我的心上，让我堕入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身子不适……」
「是戚穆弄的吗？」
我死死闭上眼睛。
心里只祈祷，长宁郡主快点来助我脱身。
可是，我没等到郡主，等来了戚穆。
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成王很不爽。
但听下人说戚穆带人将这里包围起来。
说是有边境细作混入了酒楼，要查封这里。
成王掐住我的脖颈：「是你？」
我呼吸困难，拼命摇头，眼泪不住地滚落。
我把妹妹的命看的比自己还重，此刻妹妹还在成王手上，我不可能以此冒险。
成王也想到了这，松开了手，走出了包间。
我慌乱整理衣衫，有人跑进房来。
我惊了一下，长宁郡主女扮男装，一脸麻子，穿着一身小厮衣衫。
还把一套衣服扔给我。
「是我，快换上。」
「戚穆怎么会来这？不会是你告诉他……」
「我又不傻，告诉他这是我爹和成哥哥密谋造反基地？」
想想也对，我急忙换好了粗布衣服。
郡主又在我脸上点了几个麻子，找灰尘抹了把脸，俨然看不出本来模样。
我们都被带到街上排成排站着。
戚穆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银色盔甲威武轩昂，狭长鹰隼般环目巡视。
成王一副凛然姿态，任由戚穆派人查他的酒楼。
士兵报告没查到什么。
戚穆胯下马来，逐个从我们这些身着粗布衣服的小厮身前走过。
我低着头，看见他的军靴在我面前停了一会。
感觉身体发冷，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好在，他没有多做停留。
兵士们没有查到什么，戚穆与成王说了一些话，便带着人马离开。
我抬头，正看到成王似乎皱着眉头，眼神在我们这些人里徘徊。
长宁郡主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们便悄然离开。
回来的路上，我问郡主为何穿着这一身衣服。
郡主说，她怕襄亲王知道她在帮我，把唯一的心腹暗卫派出去找我妹妹了。
她只能自己来解救我了。
她原本是打算混进柴房放火烧了酒楼的。
「郡主金尊玉贵，竟然为了我舍身犯险，我……」
「哎呀说什么贵不贵的，你那天问我身份为何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回去想了下，我们都是女子，都是父母十月怀胎而生，我们应该都是无价的。」
她握起我的手：「你也不用感到卑贱，以色侍人不是你的错。男人尚且三妻四妾，女人又凭什么受到斥责？」
「我爹的宠妃爱妾一大堆，我母亲郁郁而终。我就想啊，如果将来我有封地了，就规定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女人死了丈夫可以随心意再嫁，至于父母官吗？男人女人有能力者得之。」
我眼眶一热：「郡主真的这样想吗？」
郡主握着我的手，开心点头。
「那一定是万民之福，我要去郡主的封地生活，不依附他人，靠自己的双手活着。」
回到将军府时，时间已近傍晚。
我们只对旁人说是郡主请我出去游玩散心。
我原本的衣服落在万红酒楼，穿着新做的衣衫。
戚穆盯着我看了好久。
我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脖子，成王下手很重，我的脖颈被他掐出了一道红印，长宁郡主帮我涂了厚厚的胭脂遮盖。
难道遮的不够厚，被戚穆看出来了。
戚穆拥我入怀：「今天的新衣裙很好看。」
「是吗？是长宁郡主带我去裁缝铺新做的。」
「长宁郡主真是个好人。」我决定要在戚穆面前多多说郡主的好话。
「人长的漂亮，性格又开朗可爱。太招人喜欢了。」
「这件衣衫也别人照着郡主的想法设计的，真是清雅别致，郡主还很有才华呢！」
戚穆只是默然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我，胸膛里铿锵有力的心跳，震的我脑袋疼。
我想松开他。
但他死死扣着我的脑袋。
这一晚，我们和衣相拥而眠。
